雲夢澤下意識抬眼看向周子驚,對上對方的眼眸,周子驚奓起一身毛。
她怒道:“我走我走,我去偏殿等著,不打擾雲大公子同給殿下商議正事。”
待周子驚離去,雲夢澤微微垂下了頭,輕聲道:“前些時日衝撞殿下,今日又來叨擾,斯玉心中過意不去,殿下將來若是需要,儘管朝斯玉開口,斯玉能幫定會儘力為之。”
男子鮮少將小字說與旁人聽。
雲夢澤此刻以小字自稱,想來當真是碰上了什麼事。
“雲公子言重了,究竟是何事?”鬱雲霽道。
雲夢澤沉聲道:“能否懇請菡王殿下,此次家宴帶上周家小姐同行。”
周家小姐,她第一反應是周子驚。
鬱雲霽對上他的眼眸,見他不曾解釋,便知曉她猜得不錯。
可她不明白,方才兩人之間分明是有些衝突,既是有衝突,如何此刻又來求她,讓她帶著周子驚一同前去家宴。
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,雲夢澤繼續解釋道:“實不相瞞,幼弟少不更事,心悅周小姐已久,如今幼弟已有婚約在身,自是要將先前的情誼通通斬斷,隻是此事不便多言,還望菡王殿下能幫扶一二。”
他有些為難與羞愧,麵上卻仍舊維持著鎮定的模樣。
這種事讓他一個未婚兒郎出麵,確實有些為難,兒郎家麵子薄,照理說,這般家事該由定國公雲錦辛來同她商討的。
“我知曉了,隻是,此事並非我一人說了算,還要同枝月商量。”鬱雲霽應聲道。
雲夢澤朝她行禮:“斯玉在此謝過殿下,隻是此事不便讓旁人知曉。”
“我明白你的意思,屆時我們書信上說。”她道。
聽聞雲夢澤離去,周子驚是帶著氣出來的。
鬱雲霽沒有先開口同她商量此事,她本還思量周子驚方才所說的“攪局”,沒成想便有人送上門兒來。
“不日有場宮宴,”鬱雲霽這般道,“有俊俏郎君前去,好吃好喝的應有儘有,你可要隨我去?”
周子驚原要發作,聽她這般說,當即來了精神:“還是自家姐妹夠意思,知我者,鬱宓也。”
鬱雲霽抿了一口清茶:“你適才說的攪局,我也有了合適的人選。”
“那敢情好,”周子驚絲毫沒有被利用的自覺,她嚼著金絲小棗道,“隻是不知到底是誰倒了八輩子血黴,被你注意到了。”
廳堂突然寂靜,隻剩下她咀嚼的聲音。
周子驚覺出不對,側眸便對上了她那雙含情眼。
……壞事了。
她警惕地往後仰:“鬱宓,先說好,我可不去,利用誰也不能利用自家姐妹。”
——
彼時,孤啟正捧著那本冊子。
他抱著冊子看了一下午,卻不是再看先前寫下的內容,而是看著書冊的粘合處出神。
紙張有些年頭了,原本就容易撕毀,經姣郎的撕扯,更是破爛不堪。
若是想將這樣的紙張粘合起來,是要費不少力氣的,耗費的時間先放一邊,這般繁瑣重複的精細活,想來是不會有人願意做的。
他斷定是鬱雲霽親力親為,今日她為他上藥之時,指腹上還帶著一小塊乾透的魚膠,雖是不明顯,可他還是注意到了。
魚膠粘性強,卻有一點不好,若是沾上則需幾日才能自行脫落。
“為什麼這樣……”孤啟按在微微凸起的連接處,輕聲呢喃道。
為什麼要對他好,這些事她分明是可以叫下人去做的,可她沒有,非但親力親為,還不曾將這些告知他。
世間涼薄,父親死後,他便不曾體會到被人關心的滋味。
他雖是尚書府嫡子,卻也是正夫之子,而今備受寵愛極負盛名的,反倒是他的繼弟,孤善睞。
與他不同,繼弟自出生便活在母父的寵愛裡,正如他的名字,善睞善睞,明眸善睞,全然是母親美好的寄托。
母親寵侍滅夫,父親走後還不到半年,林小爹他們便心思活絡的勾著母親,將他抬做了繼室,他與父親本就不受寵,擔著正夫嫡子的名頭,實則過的還不如區區小侍。
他們父子恨不得將他踩進泥裡,看著他如何痛不欲生。
可偏是那日宮宴,他卻見了恭王殿下。
那時兩人皆是年少的女娘兒郎,正值情竇初開的年紀,宮宴那日,孤善睞帶著一眾兒郎汙蔑他逝去的父親,把他逼得狠了,竟是從從頭頂上取下釵環,要朝著他們狠狠紮去。
他不知曉自己當時是如何凶惡的模樣,嚇得一眾兒郎四散,卻被一個身影攔住。
他原以為今日宮宴一事會鬨得沸沸揚揚,卻不想,眼前的女娘非但沒有嗬斥他,反倒溫和的望著他,聞言安撫著,叫他不要怕。
那是恭王殿下,他的恭王殿下。
後來,在無數個難熬的日日夜夜,他無數次想起恭王殿下,他想,一定要好好活下去,他才不是沒有人關心,他還有恭王殿下。
可鬱雲霽又為何,她明明不用這般的,他明明都已經那麼對她,鬱雲霽她,不該對他好的。
“殿下,雲家長公子來了。”含玉小心的看著他道。
孤啟握著舒痕膏的手驀地攥緊,冷笑道:“我還正愁如何見他,他自己倒送上門來了。”
“來得正好,含玉隨我去看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