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多時,二房三房都來了人。
趙老太的院子通點著燈,映得樹影幢幢,卻靜悄悄。
上房屋門關得緊緊。
屋內,老太太歪身半靠在炕上的鬆花大迎枕上,一頭的桌上點著兩盞大蠟燭,大丫鬟正在給人揉太陽穴。
二老爺二太太立在右邊,三老爺三太太立在左邊。
不多時,老太太終於慢悠悠睜開耷拉著眼皮,往下麵看了一圈,
二老爺忙開口問:“老太太火急火燎叫了兒子們過來,可是有事情吩咐?”
方才老太太的人過去到時候,二老爺正和小妾們吃酒聽曲,聽說是令二房三房都去,精神一下就提了起來,心裡頭一樁想的是莫不是老太太要分家產了如此哪裡還敢耽擱,胡亂收拾了一通,和二太太慌不著地就趕了過來。
再進屋一見這情形,果然像是有事的。
老太太沒搭理人。
片刻,三老爺也隻上前關心,“母親可是頭疼的老毛病又犯了?兒子明日去尋個經治此疾的老大夫回來,定給母好生看看。”
二太太對三老爺假模假式的樣子十分不以為意思嗤之以鼻,還在心裡暗暗罵了一句。
趙老太太卻十分吃這一套,聞言,麵皮都鬆了些,寬泛了,看著並不那麼拉垮嚴肅。
“並無大礙,不過是被氣狠了罷了。”
三老爺皺眉,“誰氣的母親?下人們都是怎麼伺候的?,若不得用,索性都攆出去,再挑好的來使罷。”
下頭丫頭嬤嬤嚇得跪下來磕頭請罪。
老太太咳了兩聲,一雙渾濁的眼睛沉了沉:“哪裡是他們,他們倒不出錯,端是你們那些好大嫂惹出來的事。”
事關大房,還是那位寡嫂,這下二老爺三老爺都不再開口,不管事情如何,他們做小叔子的可不興多說一句,不然名聲上也不好聽。
心裡卻想,原來又是大房的事。
二太太性子急,見半日沒說出個名堂,這會兒也忍不住問:“又是大嫂那邊,可是怎麼了?”
老太太眉頭狠狠皺起來,一副難以開口的模樣,一旁的嬤嬤心裡領會其意,上前兩步,略微傾身,飛快將今日晌午發生在大太太院子裡的事全說了。
“啊!”三太太驚得捂住了下嘴巴,隨即壓低聲音,似是不敢相信,“大嫂她,怎的如此大膽!?”
老太太垂了垂眼皮,“這事,要是真被他們做成了去,我倒不說什麼,生米煮成熟飯,橫豎該擔心的不是我們,名聲毀儘的不是我們。那是他們姑娘自己不尊重,勾引男人,倒貼,失貞。你說她怕不怕?是不是自己都還要比我們都滿得死緊?”
“偏偏又沒用,事情沒做成,反叫人隨口一桶水潑下來,自己就先嚇破了膽。”
此刻三太太不由自主緊了緊袖子。
老太太為何半夜把他們都叫過來?
嬤嬤方才複述的顧運說的那些話,全是辱罵諷刺大太太的,她聽了都一
陣陣直起雞皮疙瘩,又臊又慌,盤再略一思索,更覺得惡心。
而且最為重要的一點,其實顧運隨口扯出來一個人。
——五少奶奶。
當初五少奶奶是怎麼死的?大夫診斷說是中了毒,這事後來捂住了,沒讓傳出去。那毒雖並不烈性,可連著吃了一個月,就是一頭牛,也該藥死了。那位去了後,不見大太太有任何動容不忍,反怪人沒福分,人家娘家來來吵來鬨過,卻因著沒證據,隻能不了了之。
今日大太太反應為何那般激烈?未必心中沒鬼。
“隻是,憑老太太的主意,接下來該如何辦才好?”二老爺小心翼翼問。
老太太撚了撚手腕上戴著的佛珠,說:“顧家那丫頭覺得受辱,必會回去告知父母,討要個公道說法。她那些汙蔑大太太的話,可就會飛快傳出去,到時候我們趙家可就聲名儘毀。還有五孫媳婦的事,再叫人扯出來,查出真相,可想過後果沒有?”
三太太心中一凜。
他們還能攔著顧運不叫回去?除非是……
二太太卻沒聽懂老太太話裡有話,倒是撇了撇嘴,抱怨:“偏是大嫂子年紀都一大把了,還愛生是非,她弄出這些事,卻要我們來擦屁股,既然顧家丫頭要討公道說法,叫大嫂子去給人家賠不是就是了,或把那些個丫頭婆子打殺了給她出氣,或叫那個不要臉的小五給人下跪,小五平日不是總在外頭勾女挑婦,說是有天大本事,最會那些不入流手段的,怎麼,現在正經連個丫頭都哄二不住了?他還能做些什麼。”
一番話下來,隻把趙老太太氣得呼呼喘不上來氣,唬得丫鬟忙給人順胸口。
二老爺登時一聲冷斥,“蠢貨,不會說話就莫要再開口!”
“顧家丫頭沒來過我們府上,就沒有這些事了。”
順過氣來,老太太漠漠然說出這句話。
二老爺,三老爺眼珠子轉得飛快。
“可是,淮山媳婦哪裡……怎麼說?”三太太小聲道。
她未必是不知道如何使手段,隻是這話必須從老太太嘴裡說出來。
老太太絲毫不以為意,“她嫁到趙家,就是趙家人,該是知道什麼能做,什麼不能做。要是學不會規矩,就把大姐兒抱到我院子裡來罷。”
說顧運沒來過趙家,那就隻能無聲無息消失了。
話說完,老太太使了兩個心腹,吩咐說:“去,去大奶奶院裡把顧姑娘請過來,就說我押了大太太,五少爺,要與她主持公道呢。”
心腹嬤嬤得令,轉身就出了門。
卻兩刻鐘不到,嬤嬤慌慌張張跑了回來。
老太太抬眼一瞧,不見顧運人影,沉聲問:“人呢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