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 3 章(1 / 2)

鳳梧宮的寢殿,清香飄溢。

懷中孩子小臉皺巴巴的卻甚是可愛。她正滿心歡喜地抱著他,想著往後他長大該如何教導,如何為他擇先生教導。

忽然畫麵一轉。

先皇掐著孩子脖頸的手頹然鬆開,頭顱咕嚕嚕滾落在地,鮮血飛濺四射。掉下的頭顱上雙目圓睜,還帶著右手掐向孩子時的暴怒。

寂王麵容冷肅地持劍而立,高大挺拔的身軀遮擋住殿內光亮,在她眼前身上投下大片暗影。嗜血的眼眸宛若修羅,明明剛剛殺了聖上,卻仿若沒事人般語氣溫和地問著:“你可還好?”

……

鏡熙一個晃神驟然驚醒,才發現剛才竟是倚靠榻上睡著了。脊背濕透,心跳得很快,還帶著夢中往事殘留的驚懼。

寂王無疑是可怕的。

手刃先皇而麵不改色,猶能說出“皇上急症駕崩”這樣的字句。偏偏宮內宮外的內侍百官都高呼應和,居然沒有一人出聲質疑先皇死因。

一想到此人的通天手段,她就忍不住害怕。卻礙於身份,隻敢獨處的時候瑟瑟發抖,平時還要穿著宮裝硬撐端莊。

先皇一直對她存有猜忌。

此人生性殘暴且矮小貌醜,對極致美豔的她,覬覦而又提防。後宮三千佳麗毫無所出,偏她入宮五六年後有了身孕。自此先皇總覺得她定是個水性楊花的人,即使在她的宮中留宿,也不忘臨走前譏笑嘲諷幾句,借了挖苦的言辭來貶斥踐踏她的自尊。

她無所謂。

本就是被強行召進宮中做皇後的,不過為了保全家人而已,她不在乎。

所有人都在祝福她,唯有當時那高高在上的帝王,惡毒眼神刮著她的每一寸肌膚,桀桀怪笑。她本看不懂那個眼神,直到他要殺了她剛出生的孩子……

沒過幾個時辰她就成了太後。

她本想不通寂王想要的究竟是什麼。

此人當年少年將軍英姿煥發力退十數萬敵軍,得封唯一外姓王時,自請封寂王,取甘願鎮守寂靜苦寒邊疆之意。

先皇準了,還似笑非笑與他道,既是寂王,就要信守承諾,免得他們君臣二人離心。

數年過去,寂王一如往昔孑然一身,眾人後知後覺才知那封號取的是孤單寂寥之意。便是日後成了攝政王權傾朝野,依然如故。

正是如此,他才更令人忌憚害怕。

一個沒有親人沒有家室的人,等同於完全沒有後顧之憂的人,毫無被人拿捏的可能。

這應該就是他想要的。

無欲無求無牽無掛,方能所向披靡。

比如弑君把持朝政。

比如……在取得皇兒的信任後,順勢用杯毒酒殺了她。隻手遮天,徹底獨攬大權。

鏡熙待到情緒稍稍平緩方才起身,慢慢趿著鞋子下榻。推開窗戶,待到外麵冰涼清透的空氣撲麵而來,感受到那徹骨寒意,不由輕舒口氣露出笑容。

穆靜愉回房間時恰好看到這一幕。

她嚇得三兩步跑到窗邊,緊拉妹妹一把順手把窗關上,“你傻了嗎?大冷天的吹這個寒氣。也不怕受了風寒!”

鏡熙很喜歡這位姐姐,輕輕倚靠在她肩頭。

穆靜愉含笑撫著妹妹長發,攥了妹妹微涼的手拉著到鏡奩前,“看你,頭發都吹亂了。趕緊收拾收拾,她們就快到了,等會兒要一大家子一起用膳呢。”

鏡熙自是笑盈盈應下。

因著是請客人的擺宴,無論伯府內眾人如何的心思各異,在席間終歸是談笑風生言笑晏晏。

席間大奶奶袁氏也斂了脾氣,奉上道賀的賀禮後隻說著京中趣事,倒也沒講什麼不得體的話。

穆靜愉心下安定,見她是真心過來慶祝的,對她的芥蒂略少了幾分。

有錯的始終是薑宏樹的生母,該怨懟的是薑宏樹這個人。

對於他的妻子,穆靜愉並不十分排斥。倘若袁氏主動求和後能收了脾氣和睦相處,自然也好。若是還和以前那般處處針尖對麥芒似的,她也不耐煩去應付。

正當她覺得袁氏今日還算客氣的時候,忽而袁氏話鋒一轉,對著鏡熙嘿笑,

“堂妹你這也太弱氣了些,細細瘦瘦的,風一吹就能倒。改日你去我那邊玩,我讓人給你做些好吃食,保管把你養得白白胖胖。如今這模樣,嘖嘖。”

她長得濃眉大眼自有英氣,如今這般促狹看過來的時候,眼神中還帶出幾分淩厲,嘴角微撇,似是十分不屑。

穆靜愉氣得差點把筷子拍到桌上。

原以為她主動求和是打算交好,誰知爛泥還是爛泥,終究是扶不上牆。

這哪是在說話,這簡直是在嘲諷。

鏡熙卻是若有所思。

將軍袁大力她隔著珠簾見過幾次,甚至有次還悄悄撥開一些珠簾偷看過去。

身為武將,他膀大腰圓天生凶相,就算是笑著的時候,再開心也透著幾分凶狠,讓不熟悉的人很容易誤認為他在生氣,甚者還會覺得他要殺人從而膽戰心驚。

實際上這是個鐵憨憨。讓寂王忽悠幾句就被繞進去,還傻乎乎的唯寂王馬首是瞻,以為寂王殿下是個實實在在的大好人。

這種人,著實沒什麼心機。

鏡熙看袁氏長得與其父頗為肖似,想著她也許不是惡意地這般說,可能真是開玩笑。便道,

“大奶奶莫不是覺得我在這寒天裡需得食療補一補?”

雖然說的是同一件事,但措辭和語氣略改,那效果立刻變得不同起來。

袁氏被娘家訓了好多次了,說是要妯娌和睦,斷不可使小性子,特意趁了這個機會來示好。

此時她聽聞了鏡熙的話後當即拊掌,哈哈大笑,

“知我者,堂妹也。我聽聞你一下車就病了,想著北方的吃食你可能還不習慣。但你這麼瘦,太嬌了也不成,想著北疆送來的……”

她好歹記得這是國喪期間了,硬生生掩去肉食類的話不提,繼續道:“……在冬季最是養人,就想讓你過去嘗嘗。”

她大字不識一個,這般朗聲拽著之乎者也的時候,一聽就是在開玩笑。

幾個女孩兒都撲哧笑了。

穆靜愉的麵色亦是和緩幾分,朝旁對袁氏淺淺微笑,“你倒是個有趣的。”

袁氏當即愣住。

當真開天辟地頭一遭太陽打西邊冒出來了啊。

世子夫人居然在誇她。

袁氏一心嫁到伯府,開始時候不過是為了薑宏樹這個人而已。來了後才發現這個地方和她八字不合,做什麼都不對,做什麼都是錯。

回到娘家抱怨,爹和娘都說人與人是要處出來的。

她聽得耳朵起了老繭,試過幾次,也沒見得有用便放棄了。

今兒是想著世子夫人有喜且有個妹妹來了,想必是歡喜的。心情好的情況下,應當能好相處些,就再試了一把。

沒成想真有效果。

袁氏頓覺自家爹娘說得對,世子夫人不是難相處,是方法不對。

這不,對穆家妹子好一點不就誇過來了麼。

於是袁氏決定從堂小姐下手,對那位堂妹越發笑得和善,“我家有不少好吃的,你若是在我院子裡還沒吃夠,跟我去我家,保管你吃得足!”

嫡出的四小姐薑宏詩聽不下去了,輕咳一聲,“這才是你家。那叫作你娘家。”

袁氏瞬間尷尬。略帶緊張的瞅瞅世子夫人,見世子夫人沒有麵露不悅,方才鬆口氣,“都一樣,都一樣。哈哈,哈哈哈哈。”

見無人附和,她掏出帕子擦擦額頭的汗。

明明是上好絲質的手帕,明明她的十指也算纖細,可那帕子捏在她的手中卻跟一坨抹布似的囫圇地在臉上滾了一圈。

幾個女孩兒哧哧地笑,你看看我,我撞撞你,意思不言自明。

袁氏不知這次又是哪兒錯了,有些無措地慢慢放下手。局促地拿起茶盞喝了一口,結果是剛倒的燙得很,倒抽冷氣啪地放回桌上。

鏡熙暗暗歎氣,掏出自己手帕,食指微微勾起它在額邊輕沾。又恨鐵不成鋼地斜睨了她一眼。

袁氏居然看懂了堂妹的意思,這才知道剛才的笑聲來自於何處,就朝堂妹善意地咧咧嘴。

鏡熙拿起茶盞略抿一口,“聽聞大奶奶原本跟著將軍在北疆住著?”

“是。”袁氏知道堂小姐對她是友好的,誠懇道:“我從小就在北疆,前幾年才回京。頭一天正好遇到你大哥在酒樓和人對對子,一眼就相中了他。這不,眼巴巴讓我爹提親。幸好伯爺開恩,準了我倆親事。”

這是她第一次這樣敞開了說自己的事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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