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肉骨樊籠》全本免費閱讀
肖芥子睡下不久,就“入石”了。
她自我感覺,整個過程就是通電自動開機:睡著=“通電、聯通”,入石=“自動開機、顯示屏出畫麵”,非常自然。
但和之前養石頭時,不一樣。
她的和田玉是黑白雙色,之前入睡時,能很明顯地感覺到身處石中,因為世界純粹黑白,分界線就是斜劈的一道,像是那塊玉等比例無限放大。
玉是她獨屬的隨身空間、廣袤無極的桃花源,她高高興興地在玉裡蹦躂,無人乾擾,自得其樂。
真的像是在母體之中,受母體庇護,對外頭種種充耳不聞。
但小蜘蛛出現之後,就變了。
每天都在變。
一是,黑白色在不斷變淺,像自動調整透明度,第一天是實色,第二天略略透明,第三天透的程度更深,反正,一天比一天更透明。
假以時日,最後無限趨近於純透明,黑白色不就不存在了嗎?
二是,和黑白色的變化反著來、此消彼長,現實世界像是入侵石中,由模糊而至逐漸清晰。
這個現實世界,指的是入睡時的身周環境。
比如前兩天,是阿喀察的那處小院破屋,推門出來,眼前一片黑魆魆的草場。
而今天,是“福臨門”小旅館的房間,雖然屋內也黑,但窗簾布薄,借著夜光,能隱約看到各處陳設布置,比如床頭那個紅布包罩的聯石“蘋果”,再比如薑紅燭蓋著被子熟睡時、靠近枕頭處隆起的半截人形。
持續這樣變下去,最終,石中的夢境就和現實一模一樣了吧。
難怪莊子一覺醒來,分不清究竟是莊子夢蝶還是蝶夢莊子,兩邊世界一模一樣,長此以往,人很容易陷入意識錯亂、認知混沌。
肖芥子想起自己很久之前看過的一部電影,叫《盜夢空間》,具體細節已經忘得差不多了,隻記得主人公也有類似的困擾,睜眼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,要借助一個不斷旋轉的陀螺來提醒自己。
好在,她目前還是能分清的,因為她身周五步之內,必有一隻小蜘蛛。
有時候很明顯,比如懸在不遠處一根高處掛下的顫顫蛛絲上;有時候燈下黑,偶然抬手,才發現它靜靜伏在手背上;有時候要仔仔細細、犄角旮旯處費心找一番,反
正它必在。
還有,燈光打下,她是沒影子的,但小蜘蛛有。也就是說,在這兒,小蜘蛛是物質實體,而她,說不清道不明,說物質有些反物質,說精神又不純精神,總之難以解釋。
肖芥子裹著外套打開門,穿過幽暗的走廊下樓,開始時步子很輕,唯恐吵醒老板,後來反應過來,這是她的石裡世界,旅館老板什麼的,連NPC都不算,跟美術置景差不多,她小心個什麼勁兒啊。
於是飛跑著下樓,打開旅館大門。
截至目前,石頭的顏色已經相當淺了,遠處天邊,分不清黑白,隻能依稀看出,下半截的天要比上半截深些。
深淺分界處,依稀有條盤動的蛇影,乍看之下,像細瘦的蚯蚓。
那是薑紅燭吧,就在“門外”,但她隨時可以進來,畢竟是掠食者,屬性特殊,石頭與石頭之間的壁壘,對於掠食者來說,可以輕易逾越。
肖芥子繼續往外走。
旅館門口停著她的小長安車,透過車窗,可以看到一盆發蔫的蝴蝶蘭,入住時,她忘記拿進房間了。
她繞過車子,拐上來時的路道,和之前一樣,走了一段左右,濃霧攔路,團團滾滾。
薑紅燭對此的解釋是,石裡夢境,取決於你睡前的記憶和視域。
比如“福臨門”小旅館,她記得門前的路道、如何上樓、進屋、上天台,那麼這些所有,都可以在夢境中如實呈現。
但路道外是什麼,因為來的時候開車,匆匆而過,她不記得——記不真切的缺失部分,在夢裡,就是團霧彌漫。
前兩天在阿喀察也是一樣,夢裡,她可以在小院裡亂走,興起時爬牆上屋頂也隨意,但進入草場之後,走著走著,就全是霧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