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絕對不會。一旦離水,人魚就會戴上項圈,而控製電擊的遙控器,始終在您手裡。”衛弘正色回答,“何況它們都是自願的。”
“自願?”有個腦滿腸肥的青年從一旁探身出來。
“如果拒絕,”衛弘朝最初那條破敗的人魚揚了一下臉,“那就是下場。”
所以這是被迫的狂夢,單方麵的歡場。不肯彎曲脊梁骨的勇士淪為汙水中的笑柄,而在強權和折磨麵前放棄尊嚴的懦夫反而得到了更好的待遇。
可是誰又能肯定,勇士和懦夫之間的那條線畫在哪兒呢。
這十二條人魚卑躬屈膝,為了活下去,為了能在乾淨的水中呼吸,為了保住皮膚和鱗片,甘願變成囚犯、玩物、專供人類發泄獸\\欲的臠\\奴。他們經曆的痛苦歸於另一種形式,就像烈火焚身和淩遲之刑,很難說哪一種更恐怖。
在人魚被人類捕捉,離開大海的那一刻,他們就陷入了沉溺不醒的噩夢。
“他簡直擁有我夢中情人的臉!”小姐激動地說,“我就要他了!”
“沒問題,恭喜您。”衛弘喜笑顏開,帶頭為她鼓掌,“您的眼光真好!”
小姐出手果斷,那名肥胖的二代緊接著也選定了今晚的獵物。隨後由衛弘聯係馬戲團的老板,兩位客人的定金一到賬,侍者就將兩條人魚打撈起來,清理乾淨戴上項圈,和針劑一起送進樓上的房間。衛弘全程引領,顯然對這一套當極其熟練。
來自人魚的性\服\務,這不僅是衛弘招待權貴的項目,也是他的個人愛好。他那天在警局說他了解人魚,並非虛張聲勢。
這一晚十二條人魚各自有主,地下空間很快歸於寂寞,狂夢和歡場都轉移到了樓上,在一間間臥室裡,呻\\吟和擊打聲正綿綿不絕。目的是什麼、誰在做什麼,全不重要。為了快樂,為了生存,在做\\愛的時候,沒有區彆。
昏光之下,滄餘靜靜地望著魚缸。
汙穢的水中,拒絕成為娼\\妓的人魚被困在狹小肮臟的空間裡,隻剩苟延殘喘的權利。她一邊無力地漂浮,一邊神情迫切,似乎是想要說什麼。但滄餘率先開口,低聲吐出一串發音優雅但教人類完全無法聽懂的音節。
人魚認真聆聽,長久地凝視著滄餘的雙眼。滄餘和她對視,不斷誦念,終於,人魚的麵部肌肉在某個瞬間放鬆下來,腐破的魚尾習慣性地稍微擺動,在這僅有的水波中,她如同剛降生不久的孩子,合上眼眸,安詳而滿足地睡了過去。
滄餘這才退後半步,不出意料地撞上了屠淵的胸膛。屠淵將長擺大衣稍微收攏,將滄餘完全地裹入他的懷中。
滄餘仰起臉,發覺這個角度的屠淵看上去意外的溫柔。
“你知道,”滄餘同樣溫柔地說,“終有一天,我會殺了你們所有人。”
“是的,”屠淵依舊環著他,說,“我知道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滄餘彎了彎眼睛,“現在我們可以走了。”
屠淵卻問:“你為她唱了搖籃曲嗎?”
滄餘在屠淵懷裡轉身,說:“差不多吧。”他眨眨眼,“我告訴她,我救不了她。”
光跳躍在滄餘眼裡,像海上殘陽。
滄餘繼續說:“但她的灰暗雙眸是點燃希望的火把,她的沙啞咽喉是歌頌堅毅的樂器,而她尾部尚存的鱗片是鋒利的武器。必要的時候,取下一片,握在手裡,她將再次變得無比強大。”
屠淵皺起眉,緩聲說:“她逃不出去的。”
“不是為了逃跑,”滄餘揚起長睫,說,“而是為了在最後的時刻,讓自己擁有死亡的權利。”
他似乎想到了什麼,歪了下頭,對屠淵說:“她從來都不想殺人。”
“她先前對我說的,其實是——回家。”
滄餘看著屠淵,眸底浮動著淚光似的晶芒。逐漸地,屠淵發現滄餘的表情不對。
“她說的是......Othalion[2]......是回家的意思。在人魚的語言中,回家和殺......發音隻差了一點點。”滄餘的聲音有點顫抖,他抬手抓住屠淵的胳膊,說,“她想回家,屠淵......她想回家。”
屠淵沉默片刻,猛地向前,將滄餘按向自己的胸口。鏗鏘沉速的心跳聲占據了滄餘的左耳,外部的世界都被模糊掉了。滄餘稍微掙紮了一下,很快沉靜下來。
“小魚,”屠淵低頭在他右耳邊呢喃,“什麼也彆想......說點什麼......繼續說下去。”
“......然後,”滄餘說,“我讓她仔細看著我的眼睛......這樣,就仿佛......在看大海......仿佛已經回到了家......”
身後有點細微的動靜,滄餘還是聽到了。屠淵阻攔無效,滄餘轉過了身。
在魚缸囚籠中,猩紅的血包作一團,帶著某種無法形容的紋理迅速擴散。人魚倒向缸底,側頸插著一片自己的尾鱗。
她努力地抬起眼,望向屠淵又望向滄餘,蹙眉露出了不忍心的神情。隨後她扯動唇角,笑了一下。
滄餘張開嘴但發不出聲音,屠淵用手蓋住他的眼睛,不顧滄餘的掙紮,帶著他離開這裡。
“你騙我,”滄餘說,“你一直都看得見她在做什麼。”
“很抱歉......”屠淵還用衣服裹著他,說,“她向我搖頭,不想讓你看到。”
“我不......”滄餘思維混亂,“我現在就要......”
“好,”屠淵用力握住滄餘的手腕,低聲說,“現在,小魚,我帶你報仇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