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二章 布施(1 / 2)

「激進什麼?」

「佛學,」瓦萊裡婭重複道,「他們是特殊的僧人。」

赫斯塔微微顰眉:「……真是和尚?」

「是啊。」

兩人都陷入沉默。遠處,憲兵正在紅掌僧伽們待過的幾處據點拉起警戒帶,救護車從另一條路開過來,將傷者送往就近的醫院。

「來十二區之前我就在報紙上看到過他們的消息……但此前他們一直在山林、邊郊活動,」瓦萊裡婭道,「真沒想到今天會在聖洛姆遭遇他們……」

「和尚還乾這個,」赫斯塔喃喃道,「真是太奇怪了。」

「我也不理解。」

「其實很好理解。」一個陌生的聲音說。

赫斯塔與瓦萊裡婭同時回頭,與她們隔了一張桌子的地方,坐著一個老人。她桌上放著一盞空的咖啡杯,旁邊的甜餅乾和糖包則都沒有開封。一個粗麻繩編織的菜籃放在她的腳邊,鮮綠色的芹菜莖斜斜地靠著籃子口,垂下一大片新鮮水靈的葉子。

赫斯塔半側過身,左手搭在椅背上:「怎麼說?」

「諸行無常,有漏皆苦。一個僧人終其一生所追求的,就是讓自己、讓眾生從生死輪回的痛苦中解脫……那麼就要破除"無明",擺脫蒙昧無知的狀態,擺脫自身的愚癡之相。

「在過去,一個佛教的修行者相信,若是能依靠自身的覺悟,熄滅自身貪、嗔、癡三股邪火,便可往生"無住涅盤",從此不必再墮入輪回了。」

老人望著她們:「但到今時今日,一切都不一樣了。」

赫斯塔沒有太明白:「您是指什麼呢?」

「想一想,你要除去貪嗔癡三毒,但如果這些業障恰恰就是由整個社會結構造成的,那該怎麼辦?如果正是社會體製和公共政策共同催生了人們的貪欲、怒火和愚癡,如果所謂"無明"已經侵入了整個社會的肌理——那又該怎麼辦呢?

「回到靜室繼續內觀和苦修嗎?還是踏出禪院,走上街頭,謀求改變?」

瓦萊裡婭微微整口:「您是說,這些僧人是在……伸張自己的政治理念?」

「是啊,」老人回答,「參與社會活動就是"布施",這期間付出的時間、汗水,乃至生命,就是"修行"。因為社會的解放同心靈的解放一樣重要,如果沒有前者,後者就成了自欺欺人的手段,它所許諾的解脫隻能平複個體的心神,永遠無法給群體帶去自由……你剛才說他們是"激進佛學"的踐行者,我倒覺得這裡頭沒什麼激進的,我和朋友們聊到這些僧人時,會用"解放佛學"來指代他們的理念,我認為這樣說會更貼切。」

運著灰袍人屍體的馬車從幾人麵前經過,老人默默在胸口劃起了十字。赫斯塔聽見她歎息著低語,似乎是在為這些死去的年輕男人禱告。

赫斯塔沉默地等待著,直到老人再次睜開眼睛。

「您應該也不是十二區本地人吧?」赫斯塔問道。

「我剛來這兒半年。」老人回答。

「您今天也是專門來看永恒之樹的嗎?」

老人搖頭,抬起左手:「我就住在這裡,樓上就是我家……再說為什麼要專門來看永恒之樹呢,那不是屬於我們的東西,本來也不該覬覦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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