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子像水一樣流過去,她已經很久沒有回想過。
在這個夜晚,那些曾經的畫麵又都回到她的腦海。徐如飴重新站回鏡子前麵,試圖從這張衰老浮腫的臉上辨認出那個曾經年輕的女孩子……然而這一切實在徒勞。
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,越看越覺得陌生。人究竟是從什麼時候變老的?又是從什麼時候,開始由一個人變成另一個人?
門鈴在這時響起,徐如飴回過神來,才發現自己眼睛疼得厲害,那種酸澀的感覺尖銳到幾乎要把她鼻子捅穿,可她的眼眶仍然乾澀。徐如飴按了按乾枯的眼,又對著鏡子整理了頭發,小跑著往屋門跑去。
“您來得也太快了——”
門才打開一條縫,丁貴生的皮鞋已經插了進來。
目光相接的一刻徐如飴感覺一道閃電穿過自己的四肢百骸——來不及了,丁貴生已經抵著門衝了進來。
“誰要來?”丁貴生怒氣衝衝地瞪著妻子,“你剛才說誰要來?”
“……我的朋友。”
“誰?”
徐如飴捏著拳頭,聲音卻低了半截,“你……管不著。”
丁貴生重重地將門砸上,然後反鎖。
“你到底想乾什麼。”丁貴生摘下圍巾和帽子,“我們結婚快三十年了吧,你也是當外婆的人了,怎麼做事還這麼瘋瘋癲癲?你考慮過孩子嗎,她們——”
“離婚吧。”徐如飴突然說。
丁貴生愣了一下,起初他覺得自己聽錯了,但結合徐如飴這段時間以來的變化,他又意識到自己不可能聽錯。這突如其來的宣告殺得他措手不及,他眨了眨眼睛,在這棟老舊的房子裡左右踱步,不時朝徐如飴看去。
徐如飴又一次低下了眼睛,她聽著丁貴生的皮鞋踩在木地板上,心裡忽然覺得害怕。
“今天太晚了,”丁貴生說,“你去燒壺水,我泡個腳,明早我們一起回去——”
“你沒聽見我說什麼嗎,”徐如飴低著聲音,“丁貴生,我要和你離婚。”
丁貴生笑了出來,“離婚?都這個年紀了,你要和我離婚?我看你是真的腦子壞掉了——”
“當初生小晴的時候我就應該同你離婚,是我沒有堅持,”徐如飴的聲音顫抖著,“這麼多年了,如果當初……如果——”
“如果當初你去了第三區是吧?”
徐如飴一怔。
“怎麼,你以為我不知道?”丁貴生的表情開始扭曲,“當初你偷偷買了船票想和人私奔,你做得出還怕彆人說嗎?我都不知道你怎麼狠得下那顆心!當時陽陽才多大?她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啊!你為了個筆友連家都不要了!”
徐如飴的臉抽了一下,“……如果不是因為陽陽,我早就走了。”
“你清醒一點!”丁貴生的聲音瞬間抬高,“你以為你去了第三區就能有什麼好果子吃?你一個婦道人家人生地不熟到了那邊能做什麼?到時候一下船就被人賣了,賣到窯子裡——你這種人到了哪兒也沒用,因為你就是一個廢物,一個——”
“你住口!”徐如飴仿佛突然被人撫了逆鱗,她兩手攥緊了,“你住口!是你不懂!是你什麼也不懂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