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油傑聽到她的死訊的時候,先是沒有反應過來。
——悟不是早就已經死了嗎?
然後他意識到,對方說的人不是悟。
而是那個連名字都不能被呼喚的少女。
“我還沒有……找到她的名字啊。”他喃喃自語。
前來報信的輔助監督忐忑不安起來,因為眼前的咒術師的神情很不對勁。
“請節哀。”輔助監督低聲說,“雖然您現在肯定很難過,但現在最重要的還是任務,您的朋友應該也不會希望,您因為聽了他的死訊而放任更多人死亡。”
“……節哀?”
輔助監督退後了一步。
因為他彷佛能從那雙漆黑的眼睛裡,看到完好無缺的皮囊下,不斷崩潰的內在。
夏油傑放空似的看著空中一會。
如同泥沼一樣的眼神,然後他又回神過來,“那麼?你剛才說的任務是什麼?”
意外的平靜。
但看不出有什麼風暴在醞釀。
“欸?任、任務……啊,對了。”輔助監督慌慌張張的拿出了任務書,說道,“特級咒物’死龍’在鎮靜儀式的時候,侵蝕了其中一個成員,然後俯身了該名男子逃到新宿……”
死龍,是煞氣極重的古刀。
這些有名氣的兵器大多都附上了很強的詛咒,甚至擁有自我意識能反過來控製人類,所以會定期進行鎮靜儀式。
夏油傑低頭看著任務書,但對方的聲音卻傳不進耳中。
上次聽到悟的死亡後,他是怎麼反應來著……
他什麼反應都沒有。
——這次是她死了。
那個被他親自護送過無數任務的少女。
其實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。
她本來就沒有悟那麼強,沒了他跟在身邊,哪天死掉也不奇怪。
夏油傑甚至能理智地認知到這點。
“知道了。”他平靜地抽走了任務書,坐上自己操控的咒靈前往新宿。
一路上,在想什麼呢。
突如其來的噩耗,令他到達目的地的時候,仍然保持著一片空白似的平靜。
直到他抵達新宿的時候,才被鮮紅的景象召回神。
宛如人間煉獄一樣的景象,地麵滿是鮮血,被咒物“死龍”附身的人揮刀砍殺驚慌逃跑的路人。
“血……嘻嘻、我想要更多血……”被死龍俯身的男人青筋暴起,露出扭曲的笑容砍向一個正在尖叫的女人。
一條生命瞬間消逝。
看起來像女人的丈夫的西裝男子哀痛地大叫了一聲,拿著一把防身用的小刀反殺回去。
“死龍”根本不滿足於同一個宿主。
它立刻就俯身在西裝男子身上,本來就因為複仇而亢奮的西裝男子順著這道殺意,又找起下一個受害者。
——宛如屍體派對般混亂至極的局麵。
不過是被咒物誘惑了一下,就可以對同類展開屠殺。
總是這樣的……弱小,醜惡。
她居然為了保護這種東西而死嗎?
夏油傑慢慢走著,血花飛濺的街頭到處都是慘叫。
這個世界不對勁。
自從她跟伏黑甚爾那一戰之後,咒靈災害開始莫名其妙多起來,如同蒼蠅似的到處冒出來。
他人的悲鳴與慘叫,都習慣到近乎麻木的程度。
“嗚……”
夏油傑聽到哭聲從腳邊傳來。
那是一個頹然坐著的男人,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人,兩人的無名指上有一樣的戒指。
“我以前見過這樣的製服……”男人扯住了他,
顫抖地對他指責道,“你是來救我們的吧?為什麼這麼遲過來!為什麼你不救她啊!”
也許是對方的聲音太過絕望。
“……”
夏油傑沉默了一會,鬼使神差地說,“我重要的人們也死了。”
眼前哭紅了眼的普通人愣了一下,但看到懷中已經沒了聲息的戀人,隻是憤怒地喊道,“那關我們什麼事?救人就是你們的工作吧,誰管你的誰死了啊!”
“……”
“是嗎。”
原來這就是回答。
真是太過遲來的解答啊。
果然徹頭徹尾都是無藥可救的猴子。
這種弱者像過度繁殖的猴子似的遍布各處,強者卻為了他們無聲無息地死去——悟是,她也是。
這根本沒有道理可言。
【你要成為怎樣的人,是你之後要決定的事。】
九十九由基的話,又在腦中出現了。
本來的他,當了個怎樣的人呢?
日複一日吞下比嘔吐物還難吃的咒靈,看著一個又一個友人送命。
就為了眼前這種毫無感恩之情、隨隨便便就殺人和丟命的猴子。
真是笑死人了。
隻要一天會漏出咒力形成咒靈的非咒術師還無恥地堂堂活著,咒術師的血淋淋的路就不會結束。
悟、還有她。
……下一個是誰?
“我已經決定好我的道路了。”夏油傑喃喃自語,聲音冰冷得連自己都感到陌生。
他這才發現,自己正在不受控製的憤怒。
從上次聽到悟死去後,就一直燃燒從未間斷過的怒火。
夏油傑放出咒靈把所有被附身過的人都殺了。
“把這些死亡視作我最後的恩惠吧。”他喃喃自語。
高專的製服被他脫下了,白色的襯衣濺上了彆人的鮮血。
殺人……不,隻是殺猴子而已,完全沒什麼特彆的。
隻有“啊,原來是這麼簡單的事”的感覺。
然後他慢慢地走回家。
他要創造一個隻有咒術師的世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