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被寒徹骨髓的千仞砍斷雙翅, 刨出了妖丹,她當著他的麵將妖丹捏碎,他疼入骨髓, 痛不欲生,卻被冰凍在法器當中, 連哼也哼不出一聲。
緊接著眼前彌漫上了濃稠的血色, 待到血色褪去,他便在那山中。
山中飛速的日落月升,他看到了好多次她持著千仞來, 冷眼看他垂死掙紮。終於有一天, 她許是看得膩了, 便摘下了麵上黑紗, 對著他露出那張被腐蝕得麵目全非,遍布血色疤痕的臉。
她說, “孽障,你集千萬怨魂浴無辜鮮血而生, 本不該存於世間, 隻是……罷了, 算你命大, 但這人間也容不得你好好活著, 否者那些死於血池連投胎轉世都沒有機會的冤魂們, 要不得安寧。”
接著她祭出了法器,薑嘯便再度被凍住四肢, 他最後看到的, 是她麵容如惡鬼般可怖, 卻依舊蘊著溫柔和慈悲的眼睛。
薑嘯甚至聽到了自己的心聲,她那樣看我, 是否也在憐我。
最後的感覺卻隻有入骨的冰冷,薑嘯再度擁有意識之時,甚至分不清眼前是否是現實。
他視線聚焦後看清了正坐在床邊伸手摸他臉上冷汗的人,那雙眉眼一如夢境當中那般好看,卻不冰冷也不悲憫,而是盛著無儘的溫柔和碎裂星光般,微微彎起。
薑嘯看著她對自己笑起來。
“你醒了,真是厲害,噎了一下而已,就昏死了四天,”岑藍說,“你知道我這幾天又要行路又要給你輸送靈力治愈,你卻困在夢裡不肯出來麼。”
岑藍親昵無比地用指尖彈了下他的鼻子,“我就說你進階太快容易心境不穩,怎麼樣,魘住了吧?”
“與我說說,你做了什麼樣的美夢?美得都舍不得醒過來了。”
薑嘯躺在床上,一動不動,因此倒是極好地掩飾了他的僵硬。
但就在岑藍試圖來抱他起身的時候,他控製不住地抬手打開了她的手臂。
岑藍愣了一下,微微地揚眉。
“怎麼,難不成是夢中有了美嬌娘?不要我這個老妖婆碰了麼。”岑藍難得這般的同他調笑,薑嘯卻無論如何也笑不出來,他勾了下嘴唇,卻比哭還難看。
最終薑嘯閉了閉眼睛,壓下心中翻湧的各種情緒,啞聲問他身邊的岑藍,“這裡是哪裡……”
這裡不是登極峰。
“哦,這裡是鳳冥妖城的外麵,”岑藍說,“夜裡妖城瘴氣與紅雲太過濃密,不宜冒險,我們在這裡住一晚,明早去妖城。”
岑藍說著,還柔聲問薑嘯,“你餓不餓?”
她從前每一次這樣問,薑嘯都覺得心中甜美異常。
可到如今,他卻覺得遍體生寒。
這太荒謬了,無論是他是鳳冥妖族這件事,還是那逼真夢境中上演的一切。
薑嘯不信,他到現在,或者說從一開始就不信!
他怎麼可能是妖?岑藍親口說的,他是天生靈骨,他隻是因為受到仇家追殺重傷才會經脈滯澀,絕不是因為……因為冰凍了兩千多年。
不是!
不是!
或許他看到的都是假的,是誰故意要害他,是……是傾慕岑藍的那兩個人也說不定,他們嫉妒自己得岑藍的青眼,才這樣編造留影石和夢境騙他!
薑嘯故意去忘記留影石是從岑藍的衣袍中抖出來的,這不合理,若是她要騙他,怎麼會留著這個東西……就算她有收集癖,連用過的藥瓶也不扔,也不可能留著這個等著被他發現,或許是誰趁她不注意塞進她衣服裡的,就是這樣。
他也故意去騙自己,去忘了連魯嶽那樣的大能,也不得靠近岑藍半步,誰又能朝著她懷中塞什麼而不被發現,又保證恰巧被他發現?
誰也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,就像是得了惡疾的人,都會幻想自己會突然就痊愈一樣。
薑嘯閉著眼睛,微微側身麵向床鋪裡麵,他覺得自己五臟六腑像是有一把刀在翻攪,將他的內府攪成了一灘比被千刀萬剮還要糜爛的血水,而他隻要一張嘴,就會連血帶肉的吐出來。
岑藍坐在他的身邊,詢問他想吃什麼,薑嘯好一會才艱難地擠出一句,“想吃碧藍果的點心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