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餐送到之前, 宋昀然還心存僥幸。
不管怎麼說,秦恪好歹是個心智健全的成年男人,應該做不出讓人喂飯的事, 多半是跟他開玩笑而已。
然而事實證明,秦恪並沒有開玩笑。
今天守在病房外的保鏢是宋家請來的, 個個不苟言笑, 把晚餐拿進來後,仿佛根本沒看見太子求助的眼神, 放下餐盒就去外麵站崗, 都不知道主動問一句是否需要讓護工進來幫忙。
宋昀然硬著頭皮, 一個個揭開打包盒, 誘人的食物香味瞬間撲麵而來。
他這會兒也餓了,盯著道道精致的菜色咽了咽喉嚨,又看了看躺在床上的秦恪:“不會真要我喂你吧?我自己都還沒吃飯呢。”
秦恪很體貼:“你先吃,我不急。”
“……”
宋昀然僵硬幾秒, 後悔上次自己住院不該把秦恪叫來的,要不是那時他想方設法折騰秦恪, 哪裡會換來今天這樣的下場。
行吧,不就喂飯嗎。
宋昀然勸導自己,秦恪的願望是多麼樸實無華,他作為你的救命恩人不過是想吃頓飯而已,這點要求很過分嗎?
一點也不。
宋昀然做好心理建設, 把病床升起來後,拿起筷子夾了一片沾滿醬汁的雪花牛肉,用碗接住往秦恪嘴裡喂,他從來沒乾過這種活,第一下筷子戳到秦恪的下唇, 被對方不鹹不淡地看了一眼,才默默找到正確的位置。
“好吃嗎?”宋昀然眼巴巴地問。
秦恪身殘誌堅,被人喂飯也依舊保持斯文,咽下去後才答:“還不錯。”
肯定不錯啊,這次可是我喜歡的餐廳。
宋昀然一邊心不在焉地喂著秦恪,一邊視線落在熱氣騰騰的菜肴上,感覺自己像個舊社會被賣身到秦家的小奴隸,隻能眼饞地看著老爺吃香喝辣,還得在旁邊規規矩矩地伺候著。
他不禁在心裡又怒罵了楚蕭晨幾遍,然後就聽見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。
“啊。”
宋昀然手裡動作一頓,尷尬地
抿了下唇。
秦恪終於大發慈悲:“你還是先吃飯吧。”
他伸出左手,拿了張紙巾擦拭唇邊沾到的湯汁,“再喂下去,我怕你用筷子把我戳死。”
宋昀然:“……?”
難以接受,他人生頭一次喂飯服務,居然收到顧客當場打出的一星差評。
該死的勝負欲在這一刻,充斥滿宋昀然的胸膛。
一瞬間,原本隱隱作痛的後背仿佛直接痊愈,促使他敏捷地站起來,以居高臨下的角度瞪著對方:“這可由不得你。”
秦恪:“……你坐下。”
“我偏不。”
宋昀然迅速夾了幾樣菜,隨後將堆成小山的碗杵到秦恪麵前,“來,爸爸的愛,收下吧。”
秦恪笑著側過臉:“小宋總,您冷靜一下。”
“少在那裡學唐助理的語氣!”
宋昀然此刻興致盎然,仿佛從喂飯這件小事中,體會到無窮的樂趣,乾脆模仿起小時候保姆哄他吃飯的語氣,“乖,多吃幾口,不然長不高的。”
秦恪無奈地看他一眼,正要開口說什麼,忽然眉峰一擰。
他很輕地“嘶”了一聲,視線掃過纏著固定帶的右肩,仿佛連呼吸都沉重了起來。
宋昀然愣了愣,連忙放下碗筷,想也不想就直接扒開秦恪的病號服領口。
原本隻想用演技逃脫喂飯的秦恪身體一僵。
宋昀然一下子湊得太近,之前在病床上躺得亂糟糟的頭發也翹起幾縷,輕輕磨蹭著他的下巴,帶來幾許微妙的酥癢。
讓他想出聲提醒對方離遠點,內心似乎又貪念著這幾秒的靠近,舍不得讓嘴唇發出聲音。
宋昀然則是嚇了一跳。
本來看秦恪精神還好的樣子,加之又沒前世骨折那麼慘烈,所以他一直以為秦恪的傷也就比他背上那下嚴重一點點而已。
可等他掀開藍白相間的條紋病號服,映入眼簾的卻是從肩膀蔓延到鎖骨處的紅腫淤青,被球棍直接砸中的那塊皮膚用紗布遮住了創麵,但也依稀可以看見紗布邊緣滲出的藥水與血跡乾涸過的印記。
“草。”
宋昀然難得爆出一句臟話,“楚蕭晨是瘋狗吧,對你也下這麼重的手。”
溫熱的呼吸吹拂到秦恪的鎖骨上,讓他一時間忘記該回什麼。
他垂下眼睫,因為角度的關係,隻能看見宋昀然高挺的鼻梁與小半張側臉,眸色漸漸染上一層異樣。
秦恪聲音低了下去:“你……”
“離遠點”三個字還沒能說完,病房門就被人輕叩三下,隨後身穿白衣的護士推門而入:“秦恪,量體溫。”
下一秒,房內三個人都不約而同地愣了一瞬。
秦恪是明顯清楚到他們兩個現在的姿勢過分曖昧,宋昀然是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秦恪這會兒衣衫不整的樣子很奇怪,而心係病患的護士則不滿於剛入院的病人居然還敢竄門。
“你是隔壁房的病人吧。”
這護士是位四十多歲的大姐,幾步走到病床前,看著匆忙撒手的宋昀然,批評道,“醫生讓你臥床靜養,你跑到這裡來乾什麼。”
宋昀然摸摸鼻子:“吃飯。”
護士掃了眼桌上琳琅滿目的菜色,奇怪地問:“吃飯就吃飯,你怎麼趴到他身上去了?”
“……”
宋昀然心情複雜,他低頭看著還沒自己肩膀高的護士,小聲說:“姐姐,我沒趴他身上,是他說傷口疼我就幫看看。”
他不自覺地緊張起來:“你快檢查一下,彆是肩膀斷了吧。”
秦恪清清嗓子:“……沒斷,而且現在不疼了。”
護士狐疑地看著他倆,還是趁著量體溫的時間,把值班醫生叫來檢查,確定沒有問題後,才轉頭對宋昀然說:“你吃完飯趕緊回房間,十五分鐘後我來查房,彆再被我抓到你亂跑。真是的,這麼晚了還竄門聊天,想不想早點出院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