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桃峰後的兩天,杳杳一直精神不濟。
冬日近了,窗外刮著大風,略過木欞的縫隙時,發出尖銳的哨音。
蘇雀撲棱棱地從桌上飛到她的肩頭,先是嘰嘰喳喳了一陣,隨後見杳杳抱著膝蓋不說話,便飛到空中,一旋身,幻化出翩翩的少年模樣來。
“少主,你怎麼不開心?”降丘倒杯水遞過去,“是不是練劍太累了?哎我就說那個小師叔對你要求太嚴格了吧,我現在就去和他說,必須休息!”
杳杳瞪他一眼:“你回來。”
“是!”降丘立刻乖乖回來,垂首站在床邊,然後小心翼翼地抬起頭,“可是少主你——不開心啊!”
“我……”杳杳茫然地抬起眼睛,“你看出來了?”
降丘道:“屬下又不傻。”
猶豫了片刻,杳杳說道“其實是因為此次下山,我見到了很多可憐的人,他們沒飯吃、沒家住,甚至隻剩自己一人,很可憐。”
回憶起在玉凰山的日子,杳杳背靠著冰冷的牆,低聲說:“我想我爹了。”
降丘眼睛一亮:“想家好啊,那咱們立刻就收拾行李回家!”
說著,少年立刻毛毛躁躁地找起了包袱。
“陛下早就不生氣了,天天站在鴟張樓上等您回家呢,而且櫛風和沐雨每天都打掃您的住所,也是陛下吩咐的!”
杳杳阻止他:“不,我還不能走,至少摘星宴之前,我不能走。”
降丘十分意外:“為什麼啊?”
“我走了,試劍會誰去拿第一?摘星宴誰去摘星?”杳杳道,“更何況我現在是昆侖弟子,沒有彆的情況,不能擅自離開昆侖山。”
降丘十分不理解,嘟囔道:“那您還是玉凰山的少主呢,陛下萬千寵愛都在您身上,欽定的繼承者、金枝玉葉,怎麼就跑出來和一群修道者混在一起了呢?”
杳杳沉默不語。
她的確很想自己的父親了,但是既然決定了參加試劍會和摘星宴,便不會輕易改變計劃,更何況還有萬俟槿的賬沒算。
她又不是什麼不記仇的好人,那些囂張跋扈和出言不遜,都記得一清二楚。
降丘見杳杳臉色不悅,也不敢多問,訥訥地將東西放回原位。
“那、那您什麼時候回,也要給個準信吧。”
“摘星宴後我一定回去,”杳杳道,“在這之前,我要把劍法練好,不然試劍會輸給那個萬俟槿可怎麼辦?”
她瞪了降丘一眼:“你替我打嗎?”
降丘從善如流:“屬下當然願意分憂!其實根本不用少主親自動手,屬下偽裝一下,打敗那個小丫頭還不是分分鐘的事,溪茂善武,但在玉凰山前卻不值一提,您說幾招就幾招!”
這位妖主身側的年輕武將得意洋洋,說到興處,甚至打算分享一下最近練成的肌肉。
“我開玩笑的,”杳杳無奈地扶額,“你彆當真,我要自己打。”
她沉了沉心緒,去拿了綃寒,準備練劍。
“少主,看天好像要下雪,”降丘十分擔憂,“你病了怎麼辦?”
杳杳擺擺手:“綃寒隻有在寒冷天氣才能發揮出最大威力,我出去試一試,再不濟就去向小師叔請教。”
說罷,她推開門,迎著大風走了出去。
降丘打了個冷戰,嘀嘀咕咕:“又是那個小師叔,我要趕快向陛下彙報。”
……
三日轉眼過去,試劍會到來。
杳杳有一陣沒去試劍台了,上次還是春和景明的四月,轉眼間,昆侖山脈上已經覆上了滿滿當當的積雪。
她遙遠地看了一會兒,轉過身與師父師叔們乖巧地坐在一起。
蘇雀不放心,撲著翅膀硬要來,但卻不敢明目張膽地落在杳杳肩上,恰好傅靈佼抱著桃核,它便也躲過去,一貓一雀,互相看看,不打架。
“一會兒師妹上場的時候,能打就打,不能打直接認輸,”杳杳一本正經地叮囑最小的傅靈佼,“總之不受傷是最終目的。”
後者臉色發白:“我、我害怕。”
“不然直接棄權吧,”春方遠皺起眉,舍不得弟子受罪,“我去和黎稚師兄說一聲,應該不會有問題的。”
傅靈佼卻搖搖頭:“師父,我不想給桃峰丟人。”
“這怎麼叫丟人呢?”林星垂道,“你的機關術比築峰弟子還厲害。”
杳杳看了看小師妹的臉色,下意識問風疏痕:“小師叔,靈佼怎麼辦?”
後者卻注視著場上:“隨她。”
“可是靈佼很害怕,又在強撐著,那些人沒輕沒重的,她很有可能受傷?”
風疏痕沉默片刻後,回過頭,看著杳杳:“這一步隻能她來走。”
杳杳無言以對。
的確,她擔心傅靈佼,但是她不能幫對方上去比。
巳時,試劍會開始。
雖然昆侖八峰弟子們的專長各不相同,但從春到冬的修習,足以讓他們將昆侖心法的第一第二冊學完。
其他峰的弟子隨便比比,最後將主場交還給劍峰和五行峰。
當然,還有拿弟子來試法器的築峰。
今年的彼時大家都很好奇,這一屆弟子天賦奇高者如此多。
誰能問鼎第一?
當然,猜測齊朝衣和萬俟槿的人最多,二人劍法超群,已經有弟子偷偷喊起了他們劍峰雙壁,雙壁若是能對壘,一定很精彩。
第一戰開始,試劍台上最先上場了兩位小弟子,都是名不見經傳的生麵孔。
戰笛一響,兩人打在一起。
鑒於風疏痕對杳杳他們一貫都是放養路線,所以比或是不比全由傅靈佼自己拿主意這個決定,大家也並不覺得意外。
杳杳坐在小師妹身邊,替她按按手臂,按按肩膀。
傅靈佼平日不常練劍,手上一點繭子也沒有,更不要提她軟綿綿的手臂了。
她盯著手上的玉牌,臉色變得更差了:“杳杳,這個對手是誰呀?”
杳杳看過去,隻見這熟悉的牌子上隻有兩個字:永晁。
昆侖萬事通林星垂湊過來,往嘴裡扔著春方遠曬的脆灰棗,他先是看了看這個名字,隨後視線放遠,落在對麵五行峰一名弟子身上。
“就是他,”他機靈地轉了兩下眼珠,說道,“永晁這個人我接觸過幾次,心思不細,五行術也用得一般般,完全不如那個叫楚月灰的小弟子。”
對麵,一名比傅靈佼幾乎高上兩個頭的健壯少年,正手握長劍,意氣風發。
杳杳若有所思:“那麼,遇上靈佼,說不定我們還能贏了?”
“怎麼可能,”傅靈佼搖搖頭,紅著眼眶,“我……我做不到的。”
杳杳嬉皮笑臉地說:“拿出你平時說我時候的勁頭來啊,你就把他們都想象成是我在鬨你,是不是一下就有膽子砍過去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