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這人傻了點,不過本事是一等一的高,當初和風靄正麵對上,硬是又撐了三年未死,他們誰也殺不死誰,所以我也對風靄的死存疑。”
說到此處,妖主目光中有淡淡的焦灼。
“杳杳,回家吧。”
父親很少用如此低落的語氣說話,杳杳心中一陣難受,但卻隱隱抗拒著,她忍不住攥緊了手指,腦海中皆是對方剛剛所說。
猶豫片刻,她斂了笑,輕聲道:“爹,你覺得此刻的仙門,是一趟渾水嗎?”
“如果僅僅隻是一趟渾水,我還不放在心上。”照羽道。
昆侖前正法長老身死、八峰各自為營、仙門百家分散混亂、無聲起離開禁地,此時看來,唯有玉凰山尚且安全。
妖主看向自己的女兒:“隻怕不止這麼簡單。”
杳杳想了想,仍然搖頭:“我還是不想走。”
“摘星宴已結束,你拿了第一,為何不走?”照羽詢問理由,“莫非是因為那個風疏痕?”
此言一出,杳杳一怔。
她反駁不出來。
一念至此,杳杳的腦子瞬間變得有些混亂,她此時意識到,她與風疏痕之間存在著摘星宴時摘星的約定,但是現在她做到了,這個約定也到此為止了。
如果回到玉凰山,他們之間也並不存在任何未完成的事情。
她不語,居然有一絲煩悶。
“不是,”杳杳忍不住否認,“與小師叔無關。”
照羽並不相信,但也不戳破女兒的言不由衷。
看著對方的神色,杳杳不由得想起接到玉凰山信件時爹的模樣,千萬妖族、兩境之事多數都要經他之手,縱然照羽已是一位明君,但卻仍不能麵麵俱到。
尤其是在平衡山中人族和妖族這件事上。
簡單來說,便是玉凰山的長老與自己女兒之間的矛盾。
想到這裡,杳杳沉默良久,最終道:“爹,山中的長老們並不喜歡我。”
“所以呢?”照羽眼風掃過她,神色有幾分不悅,“彆提那幾個老東西了,難道你還真因為他們的偏見而打算不回家?”
他道:“我是玉凰山的妖主,山中事務,還是我說了算的。”
“不,我隻是不想你為難,小的時候不懂,以為吃吃喝喝,玩樂打鬨便是生活的全部事情。但在昆侖這一年,我見過了很多無能為力的事,更明白像你一樣身居高位有多少無可奈何,”杳杳認真道,“我想變成匹配自己身份的人。”
聞言,照羽神色軟了下來,他伸手摸摸女兒的頭發:“其實你不必,怎麼樣爹都可以讓你永遠錦衣玉食、無憂無慮。”
“爹這麼認為,是爹疼我,”杳杳道,“我若是這麼認為,那就是不孝了。”
這話將照羽逗笑,他問:“所以你打算留下?”
“起碼不是現在離開,”杳杳想著,“隻是摘星而已,我覺得我並未使出自己的所有本事。”
照羽不語,他仔仔細細打量著一年未見的杳杳。
昔日頑劣淘氣的女兒身上忽然多了某種穩重沉靜的氣質,猶如她在摘星宴時的表現一樣。握著劍時的模樣,竟然隱隱有了一種令旁人難以忽視,更難以模仿的風骨,猶如宗師一般。
“誰說我女兒不是玉凰山的鳳凰呢。”照羽含笑。
話已至此,便是妖主鬆口了。
杳杳輕輕舒了一口氣,小心翼翼地湊過去:“爹,這次你不氣吧?”
“氣能怎麼辦,現在我若是對上你,恐怕想要贏也需要費些力氣,”照羽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說,“與其費力氣將你製服,不如隨便你。”
他道:“看來你那小師叔,對你影響實在不淺。”
杳杳此時也正色起來,認真而欽佩道:“小師叔是非常厲害的人,我在洄河時遇見了洪水和瘟疫,他一劍退水不說,還替我幫了一位老婆婆,將她救了。若是換我來,一定無法想到周全的辦法。”
照羽揚眉:“哦?”
“是真的,在峰中我們四人各有所長,但無論是誰,都能向小師叔請教。”
照羽點點頭:“這幾日接觸下來,他的確是一位稱職的長老。”
杳杳嘿嘿笑了兩聲,顯然很自豪。
“那南淵呢?”照羽忽然問道,“二人差不多大,你覺得誰更好?”
杳杳一怔,敏銳地抓錯了重點,
“爹怎麼知道小師叔和南淵差不多大?”
照羽道:“風疏痕身上那絡子,我在風靄身上也見過,恰是他二十四歲那年。”
“原來如此,”杳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,卻並未直接回答照羽的問題,而是打了個哈欠,困倦道,“爹,今日都這麼晚了,不如先休息吧?”
照羽見她不答,也不追問:“好,我送你。”
二人走出偏室,已是後半夜了。
夜色很清朗,一輪孤光明月懸掛在天空中,襯得天色如墨般漆黑。
有風輕柔地吹過樹葉,沙沙作響。
杳杳深深吸了一口氣:“夜色真好。”
昆侖山特有的雪寒湧入鼻腔,讓她剛剛有些困倦的感覺稍稍減弱了一些。
然而身旁的照羽卻並未露出笑臉,妖族敏銳的直覺,讓妖主在這無比安逸的月夜,感受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。
杳杳在他身邊多年,也很快察覺到了不對。
她神色一變。
“爹,好靜。”
昆侖萬物,鳥獸蟲蛾。
——竟然無一發出聲響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