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沒想到你這麼恨她,”燕飲山有些驚訝,他與杳杳的接觸並不多,在僅有的描述中,燕飲山以為對方不過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罷了,沒想到竟然如此遭恨。
不過對方既然言至於此,他也絕不會回絕,於是點頭道,“那沒問題,那時你就算是用她的劍殺她,也不會有人有意見。”
萬俟槿冷笑著:“你等著,半個時辰之後,溪茂國宮殿的東出大門見。”
說罷,她竟看也不看地上躺著的那宮女一眼,飛身離去了。
燕飲山看著對方離去的背影,輕輕吹了聲口哨,心情頗好地翻身下牆,在斬霧的劍身上一彈,劍聲錚鳴,猶如撥弦。
“風靄,沒想到吧,你的仇還是得靠我來報。”
……
拿到了黃金杯,杳杳任務完成,原本是喜事一件,但她一直想著這樁玉凰山的密室,神色沉沉,始終高興不起來。
風疏痕察覺到,輕輕拍了拍她的頭頂:“妖主神勇英明,不會有事的。”
“我覺得奇怪,為什麼玄避要在勝芥水牢中畫那麼多的壁畫,”杳杳疑惑道,“而且看他這副著急的樣子,也絕不是打算自己欣賞,難道是他想讓爹和他一起看?”
風疏痕思索著這種可能性,而後點頭:“也許的確是此意。”
“我剛剛觀察過那些斷裂的陣法,”他道,“其實都很有規律,像是被同一種咒法,按照一樣的方式破壞斷裂的。如果這壁畫真是讓妖主來欣賞的,那麼玄避的最終目的,也許是打算將妖主引入,然後以此處作為他們最終的決戰之地。這樣若是玄避勝利,那麼將妖主關入水牢,同時修複咒法,便是一氣嗬成的事了。”
杳杳聽著,忍不住心驚膽戰。
那地方又濕又冷,照羽最不喜歡了,如果他真的被引了過去,那麼——
“所以其實玄避根本沒想到是我們會去追黃金杯?”她忽然道,“該去追黃金杯的,是我爹。”
風疏痕沉吟片刻,道:“但此處有一樣說不通,那就是玄避從頭到尾,並沒有流露出將照羽向水牢處引的意圖,至於戰中有沒有暗示,我倒不清楚,單從已知情報中看,玄避是不打算這樣做的。”
“唉,”杳杳抓了抓自己的頭發,“這兄弟兩個人,怎麼這麼麻煩!”
風疏痕從她手中取過一支黃金杯,笑道:“事情總要一樣一樣解決。”
聞言,杳杳忽然問:“那小師叔,你有過不能解決的事嗎?”
風疏痕聽後沉吟了一會兒,而後說:“我有很多難以解決的事情,至今還在找辦法。”
“原來是這樣,”她認真看著對方的神情,而後很鄭重地說:“之後你把所有問題都和我講了,我一定可以幫你的,就算我不行,還有我爹、還有十將、還有南淵呢。”
“嗯,”風疏痕點頭,連眼角那顆痣都在他的笑意下變得溫柔了,“那我提前謝過杳杳。”
而後他又補了一句:“你幫我就可以。”
杳杳立刻有點喜滋滋,她用三指握著黃金杯在手間轉了一圈:“那我們立刻去幫爹擺平這件事!”
此時的玉凰山戰場,戰局已是千變萬化。
玄避一刀劈斷一截巨木,反身向著照羽二度殺去。
但是隱隱約約的,他察覺出來了不對勁。
原本他以為是魔修和半妖的軍隊進攻太猛,所以玉凰山大軍不得已之下隻好節節敗退,然而就在他們靠近蠻蠻宮,在其南方約五十裡的位置時,戰局忽然變得膠著起來。
這種膠著並非是勢均力敵的膠著,而是玄避馬上就能發現照羽的弱勢和缺口,即將上去攻擊,然而對方招式一轉,那缺口倏然消失的膠著。
如此反複了兩三次之後,玄避總算是感覺出了問題。
然而他深陷戰局之中無法脫身,被照羽密不透風的五行術糾纏著,整個大軍仿佛成了一體,都在不由自主地繼續向南移動,玄避心知此戰絕對有問題,但卻暫時找不到破解之道。
加之十將強悍,十人同心,竟猶如千軍萬馬一般,在外圍將大部分魔修牢牢地鎖定住了。
就在此時,杳杳和風疏痕到了。
那少女一臉得意燦爛的笑容,猶如冬日裡破開霧靄的光芒一樣,瞬間驅散了戰局中的肅殺和血腥,她禦劍而來,將黃金杯在手中掂了掂,甜甜地說:“大伯,沒想到吧,我把它拿來了。”
然而玄避卻並未露出計劃失敗的懊惱,隻是冷笑道:“看樣子,你一直在騙我?”
“當然不是了,”杳杳立刻站到照羽身邊,嬉皮笑臉地說,“你那麼強,我在你麵前自然是廢物一個,隻是你不該以己度人,認為他們都和你一樣強,就那幾個守衛,還不如我們正法峰的木人難打呢。”
照羽看到女兒,如霜覆蓋的臉上露出笑:“辛苦了。”
“不辛苦,”杳杳一擺手,“大伯比較辛苦。”
玄避聞言眉毛一挑,眼中含了幾分隱而不發的怒意:“你還是騙我?”
杳杳摸了摸下巴,笑嘻嘻地說:“其實這不算騙,另外一件事才是騙你。”
玄避:“……?”
“其實我是人,我沒娘,爹收養的我。”
玄避:“!”
他神色一凜,看得出來是真的生氣了。
麵對天下數一數二強者的憤怒,杳杳卻不慌不忙,拔出綃寒:“現在我爹和師叔都在,總算能會會你了!”
另一邊,燕飲山於半個時辰後等到了萬俟槿。
此時少女已經換了一身黑色勁裝,看起來和昆侖的常服略有些相像,她見合作夥伴正在等候自己,立刻走上前:“部隊已在南山集結,雲舟也啟動了,到達玉凰山下,半日即刻!”
說著,她將調兵符塞進自己領口,又道:“我沒驚動我爹。”
“多謝郡主,”燕飲山含笑一揖,“我替新妖主暫且謝過了。”
萬俟槿聞言神色一喜,眉梢眼角都是笑意,她似乎看到了閃閃發光的未來,還有將玉凰山那幫欺辱她的人踩在腳下碾進泥土裡的場景。
二人與部隊集合,在出自藥王穀的一種奇異的迷幻草的掩映之下,悄無聲息地朝著玉凰山進軍。
燕飲山算了一下時間,如果他們現在出發,那麼應當剛好來得及。
隻是在去之前,他還有一些事情要處理。
想著,燕飲山看向身旁的少女,隻見萬俟槿神色張揚,麵上帶著不可一世的笑意,還緊緊握著胸前的調兵符,周身繚繞著一種不顧一切的瘋狂氣息。
“郡主,如果我們打贏了照羽,你打算如何?”
萬俟槿一怔:“我?我自然要先拔了他的舌頭!”
“謔,”燕飲山忍不住笑,“好大的怨氣。”
“那是自然,那日我在昆侖山的奇恥大辱,全都拜他所賜,不隻是他,還有他那女兒,那個賤人!”萬俟槿提起平生恨事,忍不住咬牙切齒地說,“我要將他們統統砍手砍腳,然後一點點折磨致死!”
這郡主露出冷豔又殘忍的笑容:“隻要我立了功,新妖主無論如何,也會同意的吧?”
燕飲山看了她片刻:“沒錯。”
此時的山霧很大,士兵們集結在後方雲舟上,他們二人在前,身下是翻卷的雲霧,一瞬間,好像在仙境中一般。
萬俟槿卻不欣賞,她最討厭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,還不如鮮豔的花朵和漂亮的裙子來得真實。
“我要贏了這場戰爭,然後奪回屬於溪茂國的一切!”
燕飲山點頭:“我很佩服你。”
“什麼?”萬俟槿側頭看他,“你佩服我,你為什麼——”
然而下一瞬,燕飲山卻忽然拔劍出鞘,電光石火之間,萬俟槿幾乎沒來得及說完最後一句話,隻覺得喉嚨一冷,那溫和又平靜的劍峰,如閃電一般輕輕擦過她的咽喉。
再然後,血鮮豔的花朵,一簇簇綻放開去。
萬俟槿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,她伸出手,勉強想要按住不斷噴出鮮血的傷口。
“你——你——”
“不好意思,”燕飲山道,“是我要贏了這場戰爭。”
“我一個。”他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