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記得你之前不愛睡覺,都是在山中玩瘋了,要麼是想抓的蝴蝶沒抓到,要麼是山中的熊提早掏了蜂巢,讓你撲了個空。還有什麼,讓我再想想,”照羽含笑說道,“怎麼忽然有彆的事了呢?”
杳杳被自己老爹說得無地自容,她捂著額頭走過去:“我先前實在是胡鬨。”
“胡鬨怎麼了,”照羽反問,“爹還偏愛看你胡鬨。”
杳杳卻道:“可我不能回到以前的狀態了,我也不想回去。”
父女二人隔著一盞夜明珠遙遙而望,照羽含笑垂下眼睛:“是,杳杳也長大了。”
“爹,”杳杳道,“我想和你說的是黃金杯的事情。”
照羽道:“怎麼?”
杳杳道:“玄避在勝芥水牢中畫了滿牆的壁畫,那裡麵有你們的故事,但是唯獨到黃金杯時,壁畫斷了,因為畫師不知道黃金杯的模樣,所以才被迫中止的。”
她將自己與風疏痕在水牢中見到的一切說了,包括那鳳仙花畫師接受了玄避的任務,以及整個水牢中陣法的缺口都極為一致,隻差一句咒語便能重啟等等。
說完,杳杳又道:“我猜是他們想要靠這個水牢抓你。”
“原來如此,”照羽冷然一笑,思忖道,“不過我想,玄避和燕飲山之間也有分歧。我那個兄長向來不喜歡這些陰謀詭計,將我騙去抓了殺了,比要了他的命還難受,所以他才會選擇突出金殿來與我正麵對抗,他想在戰場上證明自己的能力。”
杳杳那手指繞著自己的頭發,一邊繞一邊琢磨:“那為什麼燕飲山一定要與玄避合作呢,看樣子他也並不是非常心悅誠服。”
“他一定有非利用玄避不可的理由,”照羽道,“這個人,等我們抓了他再說。”
“爹,那些人修怎麼辦,溪茂國的軍隊,你若動了,四境之中必定有人有異議。”
聽聞此言,照羽臉上流露出一絲意外,他根本沒想到杳杳可以想到這一層,昔日裡滿腦子都是吃喝玩樂的女兒,竟然也開始考慮起四境、天下、修真等事情了。
一念至此,照羽多少有些欣慰。
他道:“這些都不足為懼,我不止縛神一咒可以製敵,倘若他們再來,也不過是今天這戰的如法炮製罷了。”
“那大伯呢?”杳杳問,她不由自主換了稱呼,“你要殺了他嗎?”
問這句話的時候,她心裡產生了一股奇怪的念頭,她隱約覺得這個造成了一切的男人其實並沒有那麼壞,而且甚至不想讓照羽將他殺了。
照羽見她滿臉糾結,忍不住笑:“杳杳覺得呢?”
“我?”杳杳磕磕巴巴地說,“這個人謀反,按理說應該是殺的,可他是你的哥哥,而且……”
照羽問:“而且什麼?”
杳杳道:“而且他真身並非是鳳凰,而是返祖的金烏,身上有著上古時期太陽的遺脈,應該是極難殺死的。”
“你連這個都知道了?”照羽有些驚奇,“壁畫上畫的?”
杳杳連忙擺手:“是小師叔告訴我的。”
意識到他們二人一直呆在一起,照羽不意外地哦了一聲,而後麵無表情道:“的確,我父王說玉凰山已經有數千年沒出過攜帶著返祖特征的鳳凰了,所有人都以為金烏會是新的南境主人,沒想到最終我還是和他決裂了。”
杳杳聞言,試探性地湊過去:“那是為什麼呀?”
照羽看她一眼,神情極為黯然:“其實一切都是注定的。”
在玄避殺死長老之後,妖主出的最後一道題,有關困在重霄羽宮的兩支玉凰山軍隊。
他們分彆一南一北,朝著東境進發,然而遭遇了埋伏,導致身處湖沼與沙漠兩處險地。以為地勢極為複雜,所以玉凰山的援兵也沒那麼快便能趕到,所以直接被重霄羽宮堵在了困境之中。
妖主問他們二人,如何解決這個危機。
那時的玄避與照羽已經趨於成年,二人臉上縱然還有些許青澀的稚氣尚未褪去,但是更多的,則是煥然的沉穩。
他們互相不可讓對方知道策略,十將一人帶走一半作為幫手,用十天的時間,解決這道難題。
照羽略有心軟,將擅長謀略的幾位都留了下來,自己則帶走了窮奇、青鳥等人。
他製定的計劃較為簡單,就是將援軍分成兩路,一路大部隊趕去支援,另一路小部隊則突襲重霄羽宮,這一路小部隊以飛隼為首,都是擅長躲避逃生的角色,在騷擾的敵人的同時也能保證自己的安全。
等到他們發現重霄羽宮成了目標,自然會放棄這一團困獸,先保護老巢。
然而青鳥擅長情報,在他們計劃實施的同一天晚上,麵色蒼白地帶來了關於玄避的消息。
“照羽,”她道,“玄避已入歧途。”
聽聞此言,年輕的鳳凰霍然起身。
“他每三小時放出援兵信號,讓被困在沙漠的將士們不斷燃起生的希望,然後一次又一次突圍,與重霄羽宮的士兵纏鬥,此時此刻,雙方都已經消耗了將近三成兵力。”
此時的照羽連嘴唇上的顏色也幾乎褪去了:“玄避是要讓他們自相殘殺,然後作收漁翁之利。”
青鳥道:“可是如果這樣,他一定會被處死。”
妖主所說的是解決這一道難題,並非說這難題究竟是困軍還是敵軍,照羽想,這題不在戰,而在心。
兩支軍隊所處位置,是所有人心中默認的死地,救或是不救都會造成無可逆轉的損失,然而若想要戰爭勝利,犧牲則不可避免,照羽要做的就是避免犧牲,以及……為父王穩住軍心。
無論那些士兵是否能回來,大軍中決不可有人認為自己是可有可無的棋子。
而此時玄避這一舉動,可謂是籠絡人心中的大忌,他如此做,隻會讓本就不穩的軍心更加分崩離析。
“照羽,”青鳥道,“玄避躲不過了。”
後者不語。
他揚起頭,看向軍帳上的一籠燈火,此時是夏季,一隻飛蛾飛了過來,猛地撞在燈上,而後翅羽瞬間被點燃,成了一道灰燼。
照羽隱約記得他們參與的第一場戰役,也是這樣的燈光,也是這樣的夏季。
“的確,”他沉默良久,低聲說道,“我也躲不過了。”
玉凰曆中記載,此役過後,便有一陣的平靜。
一個月後,照羽繼位。
又半個月後,玄避造反,未果,伏誅。
自此,南境歸於太平。
“金烏是神話中的太陽,傳說九個同時出現在天上時,便是天下大難,民不聊生。”照羽撫摸著黃金杯,淡淡道,“然而金烏本身卻是沒有錯的,隻是未被引導,也並未被理解。”
杳杳聽後沉默了好久。
她察覺到父親眼中出現的,這十餘年中從未讓旁人見過的沉痛與悲傷。
這樣想著,杳杳忍不住走過去,伸出手擁抱住了照羽,而後輕輕拍了拍對方的後背:“爹,不要難過。”
“當然不,”照羽揚唇笑了起來:“我又不是什麼小孩子。”
他伸手將女兒披在肩頭的長發捋順,慢悠悠地說:“當然,玄避當年假死也是我的功勞,我不可能殺了自己的親兄弟。”
“你是怎麼做的?”杳杳忍不住好奇。
然而就在照羽打算說時,翎翀與降丘忽然到了,兩人都是略有慌張的樣子。
“陛下,”降丘率先說,“禁地出問題了。”
照羽皺眉:“怎麼?”
“七長老有異,現已經張開法陣,蓋住了整個玉凰金殿。”
照羽聞言起身:“法陣?”
“那是什麼?”杳杳問,“我還沒聽過。”
他臉色變得有些差,玉凰山的禁地法陣乃是一種極為強大的禁術,隻有在最危急的時刻才會啟動,啟動之後整個金殿都被籠罩其中,外人無法攻入,而裡麵的人若是沒人會破解之法,則也不能出去。
很顯然,破解之法隻有玉凰山的七位長老才知道。
“為何會忽然啟動陣法,他們在禁地不是呆的好好的嗎,”照羽麵色不悅,“我去後方看看。”
翎翀卻攔住了他:“陛下,出問題了。”
她道:“不是七長老主動打開的,是權羽將軍的命令,他們不疑有他,便直接開了。”
杳杳驀然瞪大了眼睛。
原以為帶兵時毫無異常,之前的事是她多心了,沒想到果真出問題了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