杳杳受傷, 妖主心情不佳, 整個玉凰山都陷入了緊張的氣氛。
“為什麼又要喝藥, ”蒙著眼睛的少女滿臉鬱悶, 她今天好不容易被允許出門吹風,然而沒走幾步,甚至還沒從自己的小樓走到花園,便被巫南淵攔截了, 對方尚未靠近,杳杳便聞見了那股熟悉的藥香,“我就不能有一天休息嗎?”
巫南淵淡淡道:“喝藥我喂,出行有軟輿,你還想怎麼休息?”
杳杳:“……就是不喝藥那種休息!”
“那眼睛怎麼辦?”巫南淵反問, “你眼睛上的傷如果再拖下去,恐怕會留下舊疾。”
杳杳被問住了, 憤怒地閉嘴不說話。
巫南淵低頭看著她,唇邊揚起一個極淡的笑, 而後用湯匙舀了些許湯藥, 附身送上去:“喝完藥吃糖。”
“……我又不是小孩子了。”杳杳雖然不滿, 但卻乖乖張嘴, 吞了那口又苦又澀的藥。
巫南淵極有耐心,杳杳不愛喝, 每次都抿一小口, 導致這一碗不多的藥汁幾乎喝了一炷香的功夫, 但他卻毫無不耐煩的情緒, 並一直以五行術溫熱著碗,一直到她將碗裡的都喝完。
最後,藥王穀主自藥囊中拿出一顆糖果,說到做到。
“來吃糖。”
杳杳沉默地把糖吃了,才歎氣:“為什麼你這麼厲害,熬出的藥還是苦的?”
櫛風、沐雨和翎翀三人聞言嘻嘻哈哈地笑。
“殿下真是異想天開,都弄成美味佳肴,被不懂事的小孩子吃了怎麼辦?”
翎翀毫不客氣:“我看少主就要第一個吃。”
“……”杳杳,“你們不要欺負我一個瞎子!”
聽到這話,巫南淵的臉色微微變了變,沐雨敏銳地察覺到了,立刻輕聲提醒:“殿下可不要亂說,等再吃些藥,過陣子就能好起來了,什麼瞎不瞎的,叫陛下聽到,一定會說你的。”
“我隨口一說,”杳杳滿不在乎道,她伸出手,“南淵呢?”
巫南淵立刻伸手,握住杳杳的手:“怎麼?”
縱然看不到,但對麵有一個值得信賴的朋友的感覺卻不差,杳杳道:“我想去後山玩。”
“殿下,那裡那麼陡峭,而且軟輿也不方便呀,”沐雨勸阻道,“不如我們就在花園裡待一會兒,過陣子陛下忙完,還要親自看著你換藥呢。”
杳杳鬱悶道:“可是花園太沒意思了。”
巫南淵道:“我帶她去吧。”
“那軟輿?”翎翀不由得皺起眉,“這幾日剛下過雨,也許會發生危險。”
巫南淵聞言搖了搖頭:“我背她。”
“啊,但殿下身上的傷……”
巫南淵道:“我會小心。”
杳杳蒙著眼睛,對準三人的位置呲牙笑了,而後乖乖趴在對方的背上,巫南淵很小心,並未觸碰到她還沒愈合的傷口,於是杳杳環著對方的脖子,老實不客氣地指揮道:“我要去後山看猴子!”
“好,”巫南淵輕聲答應,“然後搶了他們的猴子酒。”
聽到曾經的約定,杳杳笑起來:“你怎麼都記得?”
“小時候的事情我記得很多,”巫南淵慢慢向前走,他走得很穩,哪怕穿過花園向後山去的那條路並不好走。雨後地麵濕滑,而且滿是泥濘,但他卻仍然十分穩當,邊走邊說,“還有你被關禁閉,我去不悔澗找你。”
那是杳杳第一次犯錯,不小心弄壞了玉凰山的情報法器,這讓一直脾氣極好的青鳥都忍不住發了火。
而她調皮嘴硬,還不承認。
照羽一怒之下,便將杳杳關入了不悔澗。
結果餓了還不到一個時辰,巫南淵便著急忙活地跑過去送飯。
杳杳趴在他的背上,聽對方慢悠悠回憶著從前的事,一時有些難過。
“如果我還在小時候多好。”
巫南淵聽後問她:“你後悔入門昆侖嗎?”
杳杳一怔,隨後道:“不。”
見她說得如此斬釘截鐵,巫南淵心頭劃過一絲煩悶的情緒,他輕輕歎息:“那你後悔認識風長老嗎?”
“……”杳杳沉默不語。
這個問題,其實她之前從未想過,在杳杳心中,認識了就是認識了,發生了就是發生了,再做些假設,完全沒有必要。
那些已經過去的事情,她從未後悔過。
一念至此,她道:“也不後悔。”
“……”巫南淵無言片刻,才道,“原來是這樣。”
“其實我都明白的,”杳杳語氣低落,“他一直想把我推開,或者說他一直在把所有人推開,當年發生了那麼大的事情,縱然我師父與他朝夕相處,更是風靄的同門,風疏痕也並未想將他卷入事件中。那些高遠的、不得已而為之的事,他永遠一個人去做,所以當我加入的意願格外強烈時,他也……”她的語氣頓了頓,“但如果重來一次,我還是會如此,他的事情,同樣也是我的事情。”
“關乎昆侖、關乎正法風,”杳杳道,“我沒有置身事外,讓他一人涉險的道理。”
巫南淵沉默不語,隨後他道:“不想這些煩心事了。”
耳畔是溫柔的風聲,杳杳很安心地將額頭靠在對方的肩上:“等到前麵那個小亭子的時候,就停下來吧。”
雖然看不見,但是後山這條路他們二人從小不知走了多少次,小的時候雖然也經常磕碰受傷,但杳杳也還是非要鬨著出去玩,往往到那個時候,巫南淵便會背著她,他們一同到後山的這個秘密大本營來。
雖然沒了遊香,但杳杳身上也有一股奇異的香氣,像是從那顆桃種中散發出來的一樣。
巫南淵一步一步走著,有些舍不得停下。
又過了一陣,他們才停下:“到了。”
“我想下去,看看玉凰山。”杳杳心知,這雖然是個無理要求,但對方也一定會同意。
於是巫南淵點點頭,俯身將她放在亭子的椅凳上,而後解下自己的黑色外袍,為杳杳披好。
這裡風大,小的時候他們來這裡玩,杳杳總會被風吹得受寒。
麵前是玉凰山金殿的全貌,從這裡能越過層巒險峰,一直窺見南境的整個模樣,而若是叫照羽他們目力好的來看,則可以一直看到綿延的昆侖山脈:在層疊的亂雲之後,雪山如巨獸脊背一樣的山勢,會如世界儘頭一般緩緩出現在眼前。
杳杳什麼都看不到,在紗布的包裹之下,她連基本的光都感覺不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