風疏痕從未見過這樣的杳杳。
她向來都是熱情明媚、充滿生命力的, 哪怕有的時候練劍會受傷,會懶散,但卻從不會流露出自己孱弱無助, 哪怕傷得再重,她通常也都隻是咬牙忍下。
而對方傷重和蒼白的樣子,風疏痕還是第一次見。
此時的杳杳雖然坐在他對麵, 但二人沉默無聲,其中如有天塹。
少女身上有幾處紗布還沒拆下來,能夠透過袖口看到手腕上對於骨頭的固定支架。她穿著很厚的鬥篷, 散著長發,眼睛上蒙著紗布,唇色極淡, 幾乎看不出什麼血色。
一想到此事都是因為自己,風疏痕便一句話也說不出了。
杳杳麵無表情,也沒有先開口的打算。
她用手指輕輕捏著一隻杯子, 手上有一道傷痕,一直蔓延到衣袖中。
“殿下?”櫛風皺著眉,不想讓這個姓風的與杳杳多接觸。
但沐雨卻在自己姐妹想要阻攔時, 輕輕拉住了她,而後搖了搖頭,輕聲詢問杳杳道:“殿下是否要我們先出去等候?”
杳杳點頭:“你們都先出去, 我沒事。”
“那一會兒穀主來了呢?”櫛風問道, “我們是否要通報?”
“暫時不要問了, ”沐雨低聲勸阻, “我們先出去吧。”
杳杳並未搭任何人的話,她的心情變得有些紛亂,說不上是好是壞,此時風疏痕坐在她對麵,那種熟悉如微雨般的劍意和氣息又重新回來了。
這讓杳杳不禁有幾分安心,但是她又在隱隱抗拒自己這麼容易就卸下防備。
這段時間在家,她頻頻想起風疏痕。
也許是因為看不到的緣故,對方的聲音總在耳邊縈繞不去,有的時候聞到在桃峰彆院聞過的氣味,她都會忽然警覺起來。
但還好。
杳杳想,她現在什麼都看不見,就算風疏痕看著自己那也沒關係,自己看不到他。而且那紗布同樣也遮住了她大部分表情,所以此事,他們並不能察覺到對方的情緒是什麼。
剛這樣想,對麵的人忽然開口道:“杳杳。”
縱然做好了十足的心理準備,但在聽到聲音的那一瞬間,杳杳心中還是咯噔一聲,握著杯子的手指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。
“杳杳,”風疏痕又喊了她一聲,歎息道,“你的眼睛……還好嗎?”
他道:“我是來向你道歉的。之前的事,是我對不起你。”
風疏痕的嗓音有些不易察覺的沙啞,杳杳在敏銳地捕捉到後,猶豫了片刻,下意識想要將手邊的茶壺推過去,但是想了想,卻又忍住了。
自己可是還在生氣呢,杳杳暗暗提醒自己。
“南淵說會好的,”她讓自己冷淡地說,“瞎不了,還是會繼續胡鬨,你有沒有遺憾?”
風疏痕坐在對麵無聲半晌,慢慢道:“我是來請求原諒的。”
說完,他又沉默了片刻,重複之前的話:“你可以原諒我嗎?我……需要你。”
聞言,杳杳覺得自己全身都在發顫,她低著頭,縱然看不到也不想直視對方,她怕風疏痕察覺出自己的慌張和無措,更怕自己腦子一熱就直接原諒了。
“是嗎……你是需要我,還是需要玉凰山?”想到她離開正法峰之前對方所說的話,杳杳忍不住問對方,“其實在你看來,我沒有那麼重要吧?”
風疏痕歎了一聲,坦然道:“不,我可以沒有玉凰山,但不能沒有杳杳。”
杳杳聞言沉默了一會兒,心中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愈發重了起來。
“你……”她忽然問,“你和我爹打起來了?”
風疏痕聽後笑了,他一笑,便不小心扯動了唇角剛剛留下的傷口,那是被一片如刀鋒般的樹葉劃傷的,不過縱然疼,他還是在笑:“你怎麼知道?”
“很多人與我說了。”
風疏痕笑問:“他們都說了什麼?”
“說你是壞人,”杳杳抬起頭,直視對方,她雖然看不到對麵人的表情,但卻從聲音中聽出了笑意,有些茫然和鬱悶地重複著那些話,“說我應該遠離你。”
風疏痕問她:“那你怎麼認為?”
“我認為他們說的是對的,”杳杳道,“我應該遠離你。”
“所以我來道歉,”風疏痕看了她片刻,輕聲道,“我不想要你遠離我。”
杳杳低頭不語,她心跳的極快,試著張了張口,卻一個字也說不出。
她很想問問對方知不知道此刻自己在說什麼,但又怕這樣一問,風疏痕便不會再說了。
“那天我和你說的話,並非是我真實想法,”風疏痕道,“玉凰山一事我絕無利用你的心思,隻是當時形勢所逼,我不想讓你卷入此事,所以才會口不擇言。”
“至於那個木盒,的確是我為了留住風靄生前線索所製作的,而手臂上的傷口,也如你所說,是為了探查他的元神才導致的。他交給我的盒子,因為心鎖的緣故,我打不開,然而其中事關太上元君飛升的秘密,是元君飛升前交由風家保管,所以代代相傳下來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