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當然不是了!”傅靈佼連忙起身,磕磕巴巴地介紹,“這是……這是非鐘,我提到的那位機關術天才,他是杳杳的朋友。”
非鐘的眼睛轉了一轉,猜到此時自己的身份不方便泄露,便笑著點頭。
“沒錯,是杳杳讓我過來看看的,”說罷,他直接自牆上一躍而下,朝著大殿前走來,“回來這幾日一切都好嗎?”
江啼不明所以地點頭:“一切都好。”
大師兄沒看明白,但林星垂卻一清二楚,眼前這個半妖小子,多半是看上自家師妹了,不然也不會如此上心,甚至還傳授機關術之道。不過此人又是燕飲山的親信,想必是個靠譜的人,於是林星垂隻好一邊懷著自家白菜被外來野豬拱了的複雜心情,一邊客客氣氣地接待他。
“你是如何進來的?”傅靈佼好奇地問,“這山中都有禁術,若非本門弟子,其他人是上不來的。”
非鐘笑眯眯地說:“桃核前輩帶我來的。”
這時眾人才看到趴在樹下懶散舔毛的大貓,傅靈佼道:“桃核,你這樣莽撞,也不怕被其他峰主發現了?”
“正法峰側麵來的,能發現才怪了,”桃核懶洋洋道,“這地方連夜巡弟子都不曾涉及到。”
聽到對方如此說,傅靈佼這才放下心來。
她看看非鐘,又看看楚月灰和齊朝衣,忍不住笑著問道:“那我們今天可以一起吃飯啦?正法峰已經很久沒這麼熱鬨過了!”
林星垂輕輕歎氣:“唉,我單純的師妹。”
楚月灰對他笑:“我可以理解。”
傅靈佼極為開心,在非鐘的幫助之下,木人很快站了起來,而一旦用那靈力驅動它,木人便更加行動自如,加之它的關節都已經被打磨得極為圓滑,若是再握著一把劍,遠遠看去,竟然分辨不出與真正的修者有什麼區彆。
“真的成了!”傅靈佼欣喜道。
“你看,我就說吧,”縱然不是自己的作品,但非鐘仍然極為自豪,“你不但長得漂亮,對這些事情也頗有門道。”
傅靈佼眨眨眼,略有些羞赧,但猶在嘴硬:“你不說我也知道!”
……
在正法峰用過晚飯,齊朝衣打算回峰休息。這幾日他將功課做得差不多了,明日再幫幾個師兄弟複習一番便可以向峰主交差了。
這一路他都在思考近日發生的事情,還有突然產生了幾分變化的杳杳。
然而正當他越過正殿時,忽然看到了黎稚。
劍峰峰主原本正在與夜巡弟子說著什麼,聽齊朝衣路過,卻如有所感,竟然轉過身來,神色間有幾分警惕和隼利地問:“朝衣,你從正法峰回來了?”
見黎稚又說了一句什麼,而後屏退了夜巡弟子,齊朝衣這才點點頭道:“是,師父,怎麼了?”
“倒也沒什麼大事,”黎稚沉默片刻,率先轉身走向大殿,而後道:“朝衣,你跟我來。”
齊朝衣忍不住皺起眉,以往這個時候,師父已經準備歇息了,哪怕有弟子些今日修習時的疑惑需要解答,黎稚通常也會放至明天統一處理。
今日這是怎麼了?
然而縱然覺得有些不對,但齊朝衣仍然溫順地點了頭,而後跟著對方進入主殿中。
大殿中燭光搖曳,有些昏暗。黎稚一揮手,以劍風點燈,而後轉過身,在明亮的火光簇擁之下,神色和藹道:“正法峰可有客人?”
“……什麼?”齊朝衣不明所以,“什麼客人?”
黎稚解釋道:“我察覺到你身上沾染了不同的靈力,並非是我昆侖心法之下的,怎麼,你不是去了正法峰?”
齊朝衣素來不怎麼會說謊,登時有些語塞。
“不、不是……我……”
黎稚仍是溫言:“不必太過緊張,我問你此事也並非為了責罰。隻是正法峰那幾個孩子,遭那大劫之後我還一直未能關心,此時感覺到不同尋常的靈力,會略有些好奇和擔心罷了。若是他們的朋友,那也倒無妨。”
齊朝衣聽對方這樣說,才點了點頭,低聲答道:“是杳杳的朋友,與傅師妹他們相識。”
“哦?”黎稚揚起了眉,“竟是玉凰山的人嗎?”
“應該不是,”齊朝衣思索片刻,回答道,“他並未稱呼杳杳為少主或是陛下,應當是旁的地方認識的。”
黎稚臉色起先是有些諱莫如深,但轉瞬,他又慈愛地笑了起來,而後拍拍少年的肩膀,對他說:“好,若正法峰今日有什麼困難,你與我說便可。”
齊朝衣點點頭,恭敬行禮:“多謝師父。”
先前他對黎稚並非沒有懷疑和警惕,但對方卻又並未作出什麼事情來,這叫齊朝衣不由自主地放鬆了警惕,加之對方今日忙碌,摘星宴與藥王穀一事四境震動,收尾工作仍在繼續。
黎稚百忙之餘,應當沒什麼空來管杳杳他們吧。
這樣一想,齊朝衣無聲地舒了一口氣,而後退出大殿去。
而大殿之內,燭火明滅,將黎稚的臉打得光影交錯,猶如巨獸之影,匍匐其上一般,帶著一股猙獰而駭人的氣息。
他沉默良久,慢慢地,將自己的劍按在了桌上。
退魔之劍正在輕微的錚地鳴不已,這是有魔修出現在昆侖神山之兆!
原來如此……原來如此!
“哈哈哈……”黎稚慢慢地笑了起來,但卻是無聲的。目前所有事情猶如東海之珠,一顆又一顆於絲線上串聯,最終成為了現在整件事情的完整脈絡!
劍修大笑不已,笑得整個大殿都在微微震動,被澎湃洶湧的靈力重裝,甚至有浮土自紅梁之上簌簌落下。
片刻之後,他的表情冷了下來,像是北境雪穀永生不化的凍土。
而後“吱呀”一聲,大殿門再開。
秦暮大步走了進來。
“師兄?”他皺起眉頭,“怎麼了,竟然叫夜巡弟子如此急地將我喊來。”
“怎麼了?”黎稚冷笑一聲,抬起眼,看向對方,“我們都被風疏痕給耍了!”說罷,他狠狠將手按在劍上,壓抑著劍峰因為魔修靈力的湧動,恨聲道,“什麼替昆侖消除魔道,他分明是在與桑墟魔修合作!”
秦暮聞言臉色驟變!
“什麼?怎麼……怎麼會?”
“那魔修為何忽然針對昆侖我並不清楚,能猜到的是,他偷盜金丹,一定是風疏痕授意的,為的是比對春方遠金丹上的毒素。你我當初下毒殺他,便是因為不願讓打鬥之聲多生事端,卻沒想到被這小子惦念上了,”黎稚咬牙切齒,神色如獸一般猙獰凶狠,昔日的慈祥儘數消失,此刻的他絲毫不掩飾自己血液之中翻湧沸騰的澎湃殺意,“我更沒想到的是,他竟然會與魔修聯手!”
“那怎麼辦?”秦暮道,“這小子的劍法超絕,又有風靄真傳,若是真的打了起來,師兄,你有幾成把握?”
黎稚閉目不言。
而後,他睜開眼,看向惴惴不安的秦暮:“若是單殺他,此事並不難,縱然他劍法超絕又如何,彆忘了,風疏痕根本沒有殺過什麼人,他所受教育又都是風靄的那一套,是不足為懼的,但是——”
黎稚眼中爆出狠色:“跟在他身邊的杳杳,卻是個禍患。”
此言一出,秦暮瞬間明白了。
他們不可能因為此事去得罪東南兩境,現下縱然照羽將東境分權給了自己的兄長,但是四境之人皆知,他們兄弟二人儘棄前嫌,若是聯起手來,那便是大於二的戰力。
仙門百家,難為一戰。
“那、那怎麼辦?”秦暮問道,“難道我們要坐以待斃,等他來昆侖問罪?!”
黎稚恨聲道:“當然不可,隻是那個玉凰山的杳杳也萬萬不能輕視,她若是個廢物也就罷了,然而——不對!”他忽然又如想起什麼一般,臉色大變,“梯山塔的大陣,難道就是被杳杳啟動的?所謂她回家,其實是被擊傷了!”
聽著師兄如此猜測,秦暮心頭的不安愈發擴大,他的手指都開始顫抖,不知多少年前,被埋藏在內心深處的恐懼逐漸浮現了上來。他眼前似乎又出現了那個絕然於四境的白衣劍修。
秦暮磕磕巴巴地說:“師兄我們不能坐以待斃,不能!”
他道,“或者,也許我們可以向玉凰山求和?若是東南兩境一同打來了——若是那個妖主,他不想要這偽裝的和平了!”
“不。”
就在他們二人都有些無措之時,一個聲音忽然響了起來。
那聲音厚重而深沉,隻是單單一個不字,便讓整個大殿內隆隆回響,一聽之下便可以知道,這是千年難得一遇的深厚功力。
四境之中,還從未有誰的功力,能夠達到如此。
黎稚起先是一怔,而後轉過身,看向大殿的另一端。
隻見殿門開著,一個身影出現在儘頭。
那人銀發白須,正自黑暗之處走了過來,他雙目之中金光流動,銳利非凡。而側臉的那一道傷疤,又在肅穆中透出半分陰鬱。他手握一串打造精致的銅珠,緩緩而來,伴隨著他的動作,銅珠相互磕碰,室內宛如響起了陣陣禪誦。
“……掌、掌門?!”黎稚瞪大了眼睛,似是不信。
昆侖山閉關十餘年之久的掌門,此時竟然站在他們的麵前!
“您出關了?!”秦暮更是驚訝萬分,“我們都以為您……您……”
昆侖掌門麵色冷凝,看向麵前二修時,眼神悲憫,但麵上卻如有嘲諷,猶如一尊永不會垂憐人間世的神佛。他並沒有回應二人的驚訝,而是淡淡說道:“你們不必因此事煩擾。”
他聲音淡漠,猶如神諭:“十八年前如何殺風靄,現在便如何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