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瑕瞥了這粗心婢子一眼:“娘子身體不適,你倒是睡得很香。”
聲線平靜並無波瀾,話中意思卻叫秋露悚然,連忙跪倒在地,叩首求饒:“郎君恕罪,是奴婢愚笨,下次再不敢了……”
“郎君,不怪她,是我沒喚她。”
沈玉嬌見裴瑕麵上也瞧不出慍色,便朝秋露道:“你出去吧。”
秋露如聞赦令般,忙抹了眼淚:“謝娘子。郎君,娘子,奴婢告退。”
她輕手輕腳退下,還順手將房門帶上。
裴瑕扯過被子將沈玉嬌蓋住,清闊眉宇澹澹:“我知你一向待人寬和,但禦下也不可太過放縱。今日幸是我進了你的屋,若是旁人進了屋,她也渾然不覺,豈非叫你陷入險境,孤立無援?”
“哪有那麼嚴重。”沈玉嬌失笑,手指拉了拉肩邊的錦被:“且不說這是官驛,四周有士兵看守。便是你就在隔壁住著,若真有人進來,我又不傻,難道不會喊?”
裴瑕見她有氣力與自己玩笑,輕折的眉心也緩緩舒展,再看她的腿,薄唇輕抿,而後伸手握住她的腳踝。
沈玉嬌一驚:“郎…郎君?”
“彆緊張,我與你揉一揉。”
裴瑕說著,也朝後坐了些,修長如玉的長指隔著一層薄薄褻褲,捏著她的小腿肚:“醫書上說,若是痙攣,以指揉捏能緩釋疼痛。以熱水敷之,也能起效。”
沈玉嬌見他真的隻是替她揉腿,暗鬆口氣,不過心裡很快又泛起一絲奇異,他那雙寫錦繡文章、定國策論的手,此刻不緊不慢替她揉著腿——不染凡塵的裴氏郎君也會伺候人呢。
“這樣有好些麼?”
男人陡然抬起眼,一時叫沈玉嬌注視的目光來不及躲避。
四目相接,她有些難為情地垂下眼,嫣色唇瓣囁喏:“好些了。”
見他還在按,而那痙攣的疼感也已經過去,沈玉嬌忙開口:“有勞郎君了,現下已不難受了。”
“好。”裴瑕道。
五根長指鬆開她柔軟纖細的腿,卻並未扯過被子,而是以手背碰了碰她光潔的腳背。
沈玉嬌並未著寢襪,冷不防被他這麼一碰,五根瑩白腳趾都緊張地往裡扣。
她詫異:“郎君?”
裴瑕麵色平靜,掀眸:“你的腳很涼。”
沈玉嬌啊了聲,訕訕道:“睡一會兒就暖了。”
“你從前就手腳發涼……”最初同寢時,她總愛往他懷裡鑽。
往往他半夜醒來,就看到香軟軟的小妻子,腦袋窩在他臂彎裡,手腳都緊緊搭在他身上,猶如絲蘿托喬木,那樣依戀……
他很清楚他並不排斥她的親近,甚至…有些貪。
但那種身體失控的反應,以及那份“貪”,並非正道——
論語有言,君子有三戒:少之時,血氣未定,戒之在色;及其壯也,血氣方剛,戒之在鬥;及其
老也,血氣既衰,戒之在得。
他如今這年歲,介於少壯之間,正是修身定性的關鍵。若貪色重欲,心又如何能正?
是以新婚之後,他給自己定下規矩,每逢初一十五,才能近她身,與她交頸歡好。
然而不知從何時開始,妻子的睡姿越發端正規矩,再也不會如新婚燕爾時,纏著他的手臂與腰身。
對這改變,他覺得他該是高興的,畢竟各睡各的,便不會再有那種失控感。
可現下——
“醫書上說,婦人有孕後,氣血不足,四肢愈寒,再加上近日天氣也越發寒冷,你夜裡獨寢,怕要許久才暖和。”
裴瑕將她小巧的雪足放進錦被裡,漆
黑如墨的眼眸倒映著一側的燭火,定定望向她:“玉娘,今夜可否留我,與你同寢?”
沈玉嬌錯愕,一時連話都不利索:“這……可是……你……”
“起夜翻身也無妨。”
裴瑕坐在床邊,俊美臉龐一本正經:“你腹中懷著的是我們共同的孩兒,既為人夫,我怎能獨享安閒,讓你一人受罪?”
見沈玉嬌還要再說,他眉心微皺:“難道你心中,仍在怨我?”
“沒有。”沈玉嬌搖頭,柳眉輕蹙:“我說過,我從未怨過你.”
“那為何不肯與我同寢?”
稍頓,他黑眸輕眯:“還是你心裡……”
他話未說完,沈玉嬌立刻否認:“沒有。”
裴瑕望著她:“我都還沒說完。”
“不管是什麼,都沒有。”
沈玉嬌說完,隻覺裴瑕那洞若觀火般的眼神快要把她看穿般,心下不由發緊,他今夜怎的如此…嗯,纏人?
罷了,既已隨他回來了,便是要與他繼續做夫妻的。
莫說是同寢了,若是他興致來了,想與她敦倫,她也拒不了。
不過以裴守真的性情,也不會在她孕期時那般荒唐。
“郎君既不介意我翻身打擾,那便……”她咬著唇瓣,長睫也低下:“在這歇下罷。”
裴瑕垂眸,視線在燭火下她愈發清麗的眉眼流連兩番,隻當沒看到那一絲無奈,淡淡道:“好。”
他走到門邊,從裡反鎖。
又如往常一般,熄燈,寬衣解袍。
待掀開帳簾,借著窗縫外隱隱約約投進的一絲光,他看到那道嬌小的身影往床裡睡去,側著睡,麵朝裡。
沈玉嬌雖閉著眼,但耳朵卻不覺豎起。
明明都已經做了大半年的夫妻了,且今夜隻是睡一張床,並不會做那事,她卻也無端緊張起來。
她聽到他放下簾帳的動靜,而後身側的床榻往下稍稍陷了些,他躺上來了。
厚厚的幔帳將床榻封閉成一方小小的天地,而這方小天地裡,唯有她與裴瑕,空氣中都好似一點點染上了他身上那清貴雅致的檀香氣。
他身上熏得這味合香,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