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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番外11】/晉江文學城首發
裴瑕父子還是留在了山莊裡。
山莊足夠大,謝無陵本想給裴瑕安排一個最偏遠的院落。
但棣哥兒要與裴瑕同住,若是安排得太遠,於棣哥兒也多有不便。
最後挑來挑去,給父子倆在外院安排了一個折中的院落。
不遠不近,每日請安,步行一炷香即可。
安排好父子倆,夜裡謝無陵抱著沈玉嬌吐苦水:“嬌嬌,我這可是看在你和孩子的麵上,不然我才不讓他留下。”
沈玉嬌拍拍他的背:“我知道,難為你了。”
“他就是故意的。”
謝無陵埋在她的肩頭,薄唇貼著她的耳垂,十分具象的“吹耳邊風”,“他就是仗著有個孩子,父憑子貴。”
一向隻聽過母憑子貴,乍一聽到父憑子貴,沈玉嬌失笑。
“一天天哪來這些亂七八糟的話。”
沈玉嬌道,“好了,快些起來,你腦袋怪沉的。”
謝無陵抬起臉:“我腦子裡裝的都是你和孩子,肯定沉的。”
沈玉嬌嗔他:“油腔滑調。”
“明明是肺腑之言。”
他也笑了,過一會兒,又斂了笑意,黑眸深望著她:“嬌嬌,你知道的,我向來不願教你為難。”
“你心裡舍不得棣哥兒,覺著對他們父子倆有虧欠,我都理解,我也不是那等不容人的……”
謝無陵看看她,又看看她的肚子:“隻要你歡喜,他們留下就留下吧。”
沈玉嬌聞言,心頭觸動。
她握著他的手,輕聲道:“謝無陵,多謝你。”
“一家人,說什麼謝不謝的。”
謝無陵扯扯唇,又彎腰,附耳湊上她的肚子:“隻要你平平安安將我們小觀音生下來,我受再多委屈也值了。”
不就是父憑子貴麼。
他現下也要有依仗了,不比那裴守真差。
倘若是個女兒,便叫那裴守真羨慕去吧。-
春去夏來,轉眼間,裴瑕父子在山莊住了三個月。
最開始,棣哥兒每日晨昏定省。
後來沈玉嬌早上根本起不來,就讓棣哥兒改為午昏定省,午膳和晚膳來陪她用。
謝無陵在山莊閒著也是閒著,乾脆逮著棣哥兒,教他健身習武。
於是乎,棣哥兒上午跟著謝無陵練功,下午跟著裴瑕讀書,晚上陪著娘親和腹中小娃娃談天說地。
沈玉嬌一開始還擔心謝無陵和裴瑕同住一個屋簷下,萬一碰上了,會不會吵起來。
日子一久,發現這兩個男人竟意外的平和,偶爾還會一起帶著棣哥兒出門釣魚。
待到後山的積雪化了,還會一同進山捕獵。
每回釣到了魚,或是捕到了獵物,當日便會讓廚房做一頓大餐,而後四個人圍坐同一張桌,共用晚膳。
對於這份和諧,沈玉嬌驚詫之餘,又暗暗鬆口氣。
一日夜裡,聚餐散去,她沒忍住問謝無陵:“你們倆私下裡應該沒吵吧?”
“也不是日日見麵,沒什麼好吵的。”
謝無陵道:“何況我和他約定了,為著你和孩子,能不吵就不吵。”
便是真有不滿之處,約個地方打一架。
終歸不能像年輕時那樣,在嬌嬌和孩子們麵前鬨得不可開交,叫他們母子左右為難。
沈玉嬌聽到他們倆私下的約定,心底一片澀然。
那種“可惜她不是男子”的遺憾再次浮現
同一時刻,山莊的竹林小徑上。
棣哥兒踏著皎潔月光,冷不丁問了句:“父親,孩兒心裡有一惑,望父親能解答。”
裴瑕一襲鴉青轂衫,黑眸垂下:“你說。”
棣哥兒仰起小臉:“為何世間男子能娶妻納妾,女子卻不可以呢?”
這驚世駭俗的童言一出,裴瑕腳步也陡然停下。
半大孩子稚氣未脫,圓圓眼睛在月光下分外明澈。
見自家爹爹好半晌沒出聲,棣哥兒眨眨眼,有些緊張:“爹爹,是孩兒說錯話了嗎?”
可他真的不明白。
為什麼身邊的叔叔伯伯、叔祖父、伯祖父,他們都有妻又有妾,而且還不止一個妾——
除了妾,還有通房丫頭。
除了通房丫頭,他在裴家時,還無意聽到下人閒磕牙,說起某某郎君在外麵養了個外室,或是說某某老爺近日迷上了一個妓子。
他們說這些事時,好像天經地義,並無任何不妥。
可是先前母親守寡,拿了放妻書改嫁,外頭依舊不乏閒言碎語,說她乃是不貞之人。
就連祖母提到母親,哪怕嘴上不說,語氣和神態都充滿不屑。
好似母親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事一般。
可為何男子納妾、納通房、置外室、狎妓,都是稀鬆平常之事呢?
貞潔這個字,
難道隻屬於女子,不屬於男子麼。
棣哥兒不理解。
他試圖從聖賢書裡找答案,可聖賢書裡並無答案,找來找去,隻找出四個字,“自古以來”。
可自古以來,就一定是對的麼?
於是他鼓足勇氣來問父親。
在他心裡,父親是這世上最淵博、最聰明之人,或許能得到答案。
然而,父親卻是長久的沉默。
暮春夜晚的風輕拂過他的袍袖,男人清雋如玉的麵龐在月光下模糊。
就在棣哥兒覺得父親也沒有答案時,他開了口:“大抵因著,如今的世間是男子掌權。”
“男子掌權,定下的規矩自然也是要利好男子的。”
棣哥兒愣了愣,而後垂眸思索起來。
他是個早慧的孩子。
靜了好一會兒,納悶嘟噥:“這不公平。”
裴瑕黑眸輕動。
須臾,他道:“但你是男子。”
棣哥兒皺眉:“可男子也是阿娘肚子裡出來的啊。”
裴瑕默了兩息,問:“為何突然問這些。”
“我…我替阿娘不公,也心疼爹爹。”
棣哥兒一臉誠懇道:“倘若女子也能像男子一樣娶妻納妾,那爹爹和謝伯父都能名正言順的陪在阿娘身邊,一輩子也不用分開了。”
這話更是叫裴瑕一驚。
孩子小小年紀,竟有如此離經叛道的想法。
他擰起眉:“以後這種渾話,不許再說了。”
棣哥兒撇撇嘴。
果然,是他說錯話了麼。
可這些時日,他看謝伯父和爹爹相處得蠻好啊,而且他能同時擁有兩個爹爹,他覺得很幸福。
誰會嫌愛少呢。
如果阿娘有兩個好夫君,都去愛她,那豈不是兩全其美,皆大歡喜嗎。
隻是大人世界的太多規矩,棣哥兒也不懂。
爹爹不許他說,他就不說了。
棣哥兒乖乖閉了嘴。
裴瑕卻是被孩子這些大膽之語,攪亂心緒。
待到夜深人靜,躺在床榻,心底更是冒出一個荒唐的聲音——
“若是女子真能納二夫,你可願與謝無陵共侍一妻?”
念頭甫一響起,裴瑕擰眉。
真是瘋了。
他竟險些被個孩子帶偏了。
二夫侍一妻,成何體統?
便是他願,玉娘和謝無陵他們定也不願。
將這個荒唐想法驅出腦中,裴瑕闔眸,默默念起清心咒。-
五月初六,沈玉嬌的肚子發動了。
那會兒她正在教考棣哥兒的功課,棣哥兒應答如流,沈玉嬌心裡歡喜,獎勵一碟酪澆櫻桃。
棣哥兒津津有味吃著酪澆櫻桃,沈玉嬌在旁看著也有些饞。
但她大著肚子,不能吃冰,隻能強忍著饞意,裝作不在乎地看著孩子吃。
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熱忱,棣哥兒抬起頭:“阿娘,你悄悄吃一口,我不告訴爹爹和謝伯父?”
沈玉嬌有些心動。
她懷這一胎,口腹之欲極盛。
她私下裡與謝無陵說,肚子裡定是個小饞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