史黛西雙手叉腰,南方口音拖得長長的:“好讓你不用聽醫囑倒頭呼呼大睡?想得美,聽著,你這樣自以為強壯的警察我見得多了,受傷還滿地亂跑,他們過不了五十歲就得坐著輪椅跑來跟我哭。”
漢克苦笑:“我已經過了五十歲了。”該死的,新年過後他就五十四歲了。老天爺,五十四歲,他真的這麼老了?漢克知道,當一個人比他所生長的城市裡超過一半的建築還要老時,他就真的老了——這可是條顛撲不破的真理。
漢克忽然並不愉快地意識到,說不定他還真得去問史黛西醫生哪家輪椅比較好用。
“那你更該知道愛護自己的身體,以免過完年你連穿鞋都得找人來幫忙了。”史黛西毫不客氣地說。
“知道了。”漢克低下頭,簡直乖得像個小學生,福勒要是看到安德森副隊長竟然還懂得委曲求全,保準得驚掉下巴。
史黛西醫生總算把嗎啡注射進漢克床邊的掛水,調整好液滴速度,說道:“現在我把嗎啡給你,喏,閉上眼好好睡一覺,三天後再問我出院的事。”
“三天?明天可就新年了。”新年計劃從漢克的腦海裡一閃而過,但他的眼皮開始發沉,“我不能……”
“沒錯,預祝你新年快樂。”史黛西無情地說。
“我可以回家療養,”漢克閉上眼睛,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仿佛隔著棉花,舌頭也比剛才重了一倍,“有人照顧我……”他沒聽到史黛西醫生的回答,但康納好像說了什麼,他的聲音像融化了的太妃糖,溫暖甜蜜。
陷入夢境前,漢克那顆混沌的大腦最後形成的想法是,可惡,新年計劃要泡湯了,雖然那也並不是多絕妙的計劃。
醒來後,漢克感到神清氣爽,纏繞多日的疼痛也消失無蹤,他幾乎要不習慣了,感謝嗎啡。
“喝水嗎?你睡了很久。”康納把床頭搖起來,遞上一杯溫水。喝完第一口,漢克才發現自己渴得能喝下一桶水,他貪婪地飲儘玻璃杯裡的最後一滴水,然後問:“我睡了多久?”
“九個多小時,現在是淩晨兩點。”康納回答,棕色的大眼睛像孩子似的望著他,漢克看進那雙眼睛裡,不止怎地脫口而出:“是嗎?那麼新年快樂,康納。”
“新年快樂,漢克。”漢克看到一抹笑意爬上仿生人的眼角,忍不住感到口乾舌燥,康納又適時地遞上水杯,然後略帶歉意地說:“我問過史黛拉醫生,能不能帶你回家療養,醫生說,至少得在醫院裡觀察二十四個小時,如果沒有大問題,等到下午咱們就能回家了。”
“已經夠不錯了。”漢克知道此刻的舒坦完全歸功於止痛藥,等藥效過去還有他受的,但他不打算跟康納分享疼痛經驗,隻若無其事地說,“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在醫院過新年了,哼,搞不好還是最舒服的一個,不騙你。”
這是實話,2028年12月31日,紅冰特動小隊負責偵辦的10·9大案收網,成功搗毀了毒窩,繳獲紅冰1.5噸,逮捕毒販7人。但在雙方對抗時,一枚0.9毫米口徑子彈貫穿了漢克·安德森的腹部,導致他脾臟破裂,最後在昏迷和手術中度過了新年。
漢克覺得他今年運氣還算不錯,尤其十年前他從昏迷中醒來時,看到的是特動隊員喬維奇趴在他床邊呼呼大睡的後腦勺,以及此人急需清洗的油膩頭發,他連喝杯水都叫不醒人,相比之下,康納簡直是個天使。
康納當然不知道這些,認真地回答:“我們可能對舒服有不同的理解。”
漢克聳肩:“那是因為你沒用過嗎啡。”他不等康納給他上一堂止疼藥戒斷課,很快轉移話題,問道,“賽門那邊有消息了嗎?”
康納搖頭:“米勒跟托普金家約好了後天,戴維斯家沒有同意,大家都在準備過新年。”
“嗯哼。”漢克不悅地轉了轉眼睛,連他自己都不願意在病房裡過年,米勒當然也不想在大好節日裡造訪史特拉福大廈。他明知不可能,但還是多問了一句:“凱勒家呢?”
“艾比蓋爾不同意帶梅爾去史特拉福大廈,她很堅決。”康納果然說道。
“行吧。”儘管漢克有預感,凱勒家的小仿生人也許是最有可能查出線索的那個,他沉默地思索了一會兒,問康納,“在凱勒家裡,那個小姑娘為什麼尖叫?”
康納抿起嘴,看上去有些尷尬:“我隻是問她喜不喜歡吃曲奇,兒童型號仿生人擁有食物處理係統,而且每個都有獨特的飲食偏好,設計非常巧妙。”
“你才問了一句她就崩潰了?”漢克皺起眉。
康納點點頭:“也許另有誘發因素,我們隻是尚未掌握,以後會查清楚的。”他朝床邊傾過身子,兩個手肘撐在床沿上,聲音像催眠曲一樣溫和:“彆想太多,漢克,你應該再睡會兒,我會一直守在這兒的。”
“可真叫人安心。”漢克故意說得語帶嘲諷,但意料之外地,話說出口後,他的胸口真的升起一股暖意,漢克意識到,當康納全心全意地看著他時,他感到的遠不止是安心。
他很快就睡著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