經沈二郎提醒家具鋪掌櫃的意識到來回走貨辛苦歸辛苦, 勝在小富即安。
沈二郎問掌櫃的:“有沒有想過幾日出一次貨?”
“一次不是得十幾二十天嗎?”
沈二郎窒息,就這還想搬去長安跟那些人精搶地盤:“今日做的變蛋半個月後出貨,明日就不做了?”
掌櫃的恍然大悟:“我, 這我得算算。”
沈二郎:“天熱變蛋不能久放, 天太冷不能做, 要不一個月兩次?”
“那一次多少呢?”
沈二郎朝外麵睨了一眼:“水稻還得過幾日,村裡沒什麼活, 家家戶戶都有雞蛋, 你要多少有多少。”
“你家現在有嗎?我想去漢陰郡問問。”
沈二郎無比想歎氣,守著中原獨一份的變蛋還把自己搞的這麼辛苦,該說他不愧是匠人出身的家具鋪的掌櫃的嗎。
“你賣便宜了。”
掌櫃的不禁說:“我不騙你,一個蛋淨賺五文還便宜?”
“淨賺五文很多, 但在那個酒樓裡便宜了。四個變蛋一盤菜, 剝開切了上桌就可以賣六七十文。你說的那個酒樓一盤涼拌黃瓜十幾文。”
掌櫃的點頭:“要的。租金和夥計月錢都貴。”
“長安的價定了, 不好漲價, 那你賣到漢陰郡打算賺多少錢?三文?那你不如多辛苦一兩天送往長安, 亦或者蜀郡。再少就不值了。一千個雞蛋才賺兩貫錢,不夠來回車馬折損。”
掌櫃的被他說蒙了, 請他賜教。
“讓他們過來拉。”沈二郎無奈地說。
掌櫃的如夢初醒:“我怎麼沒想到。不用擔心刮風下雨路上顛壞了他們挑三揀四, 還不用擔心到了長安他們反悔不要, 或者仗勢欺人。”忽然想起什麼, “可是,錢都收了——”
“有文書嗎?簽了多久?”
掌櫃的想想契約內容:“好像就說下次何時送貨, 送多少過去。”
“回頭就說天熱變蛋容易壞, 拉到長安去掉壞的不夠本錢,過了三伏天再說。他們一定以為你想趁機加價。屆時你就說倘若不信可以自己過來拉。他們要多少我們有多少。”
掌櫃的試探地問:“那他們要是找你們?”
“你覺著我們家誰有能耐迎來送往談生意?”
沈二郎的身體肉眼可見的虛弱,喜兒不知變通, 鐘子孟厚道不適合談生意,沈伊人是個賢惠的婦人,然後就是小薇和有為,前者不敢談生意,後者還是個幼童。掌櫃的放心下來:“那就說方子是我的?”
沈二郎點頭。
掌櫃的:“那我們得再立個契。”
“我們言而無信,你可以把我們推出去。”沈二郎道。
掌櫃的仔細一想有道理:“倒是我小人了。”
“先小人後君子,理應如此。”沈二郎感覺口乾舌燥,下意識找拐杖。
掌櫃的見狀越發相信鐘家沒人能跟長安來的大商人談買賣。他心裡百轉千回,麵上不顯,扶著二郎起來。鐘子孟問他怎麼了。沈二郎朝不遠處的飯桌看去。鐘子孟連忙拿過水壺:“渴了說話啊。”
沈二郎麻煩姐夫大半年,不好總麻煩他:“起來走走對身體好。不是你說的嗎?”
“我說得多了,也沒見你記住幾句。”鐘子孟遞給他一杯水就問掌櫃的渴不渴。
掌櫃的吃飽喝足來的,“沈兄——”
沈二郎嗆著了。鐘子孟接過杯子瞪一眼掌櫃的。看起來三四十歲了,稱二郎為“兄”,他也張得開口。
“兄”不過是敬稱,掌櫃的也沒想到沈二郎反應這麼大。
殊不知沈二郎在長安混日子的時候隻能當弟弟,無論同僚還是上級都比他年長。近兩年身邊多出不少比他年少的,可彼時那些人已經不敢同他稱兄道弟。
“兄”這個字眼對沈二郎而言格外陌生。
沈二郎坐回去:“沈老弟,二郎,怎麼稱呼都行。”
掌櫃的覺著“二郎”親切:“那就二郎老弟,今天下午或明兒就安排人做吧。”
沈二郎點頭:“姐夫,家裡的雞蛋可能不夠,回頭你去村裡問問,誰賣給我們就叫誰做。但一開始彆這麼說。”
鐘子孟不懂為何多此一舉,但他聽小舅子的聽習慣了,午飯後等天不熱了,他先和沈伊人去縣裡買石灰等物,回來就去村正家問他家有沒有這幾日才下的蛋。
鐘子孟不認為此事見不得人,同村正說話的時候也沒刻意壓低聲音或捏著嗓子。村正左右鄰居聞言隔著牆頭喊他們家有,還熱乎著呢。
鄰居的這句話叫從村正家門口經過的人聽個正著。那幾個村民停下就朝院裡喊“子孟”,不等鐘子孟出來就說他家也有這幾日才下的蛋。
鐘子孟出來安撫鄉親們,讓他們回家找個籃子把近五日下的蛋送過去,明日他定做的壇子到了,籃子騰出來還給鄉親們的時候再付錢。
鐘子孟有錢,村民不怕他耍無賴,聞言紛紛回家挑雞蛋。鐘子孟到家沈二郎就提醒他姐夫把東偏房拾掇出來,擱東偏房裡做變蛋。家裡不忙了就在東偏房東邊用竹子和瓦搭五間棚——三間朝北,兩間朝西。竹子山上就有,搭棚的鋪席可以找村裡人買——便宜,買瓦也用不了幾個錢,說不定這次一千個蛋賺得錢都用不完。
鐘子孟稍稍一想就說:“聽你的。”
“還有,等會數雞蛋的時候叫小薇過去,誰家的籃子,多少個蛋,都寫在籃子上。明兒來拿錢和籃子的時候叫他們做變蛋。做好了也在陶罐上貼上他們的名,這樣就算不挨個查雞蛋,他們也不敢弄虛作假。”
鐘子孟不禁佩服小舅子想得周到。
喜兒進來聽到這番話忍不住誇他聰慧,不愧是她欽點的二聰明。
沈二郎氣笑了。
鐘子孟想趁機調侃兩句,吵鬨聲傳進來。鐘子孟叫喜兒跟他出去看看,以免打起來有人趁機給他兩巴掌。
喜兒出了堂屋門就喊:“吵什麼!?”
村民都知道她力大無窮,一看到她都跟乖孫子似的,訕笑道:“沒吵什麼。”
鐘子孟當和事老:“有話好好說。怎麼了?”
臉通紅的女人指著身旁老媼,“她家就五隻老母雞,就算一天下五個蛋,五天也才二十五個。她弄五十個過來,我說現在天熱,等十天前下的蛋送到長安小雞仔都出來了,她還說又不是我家的事,用得著我操這份閒心。我說到了長安賣不出去,以後誰還敢找子孟做變蛋。沒人找子孟,咱們的蛋賣給誰去。她說城裡那麼多人還愁沒人要,就我事多。小薇她爹,你說是我事多嗎?”
鐘子孟忙說:“當然不是。”
喜兒一把拉開姐夫:“廢什麼話。愛去哪兒賣去哪兒賣。賣給我們就得聽我們的。”指著那老媼,“你家的雞蛋我不要了,哪涼快哪呆著去。”
雞蛋那麼好賣至於放十天嗎。
果不其然,此言一出那位老媼臉色驟變,露出討好的笑容。
鐘子孟越過喜兒:“彆嫌喜兒說話直。你把雞蛋都放一起了,我們也不知道哪個是十天前下的,哪個是這兩天下的,我們怎麼收?這麼熱的天小雞二十天就出來了。十多天的蛋裡頭已經有黑點了。”
被老媼氣得臉通紅的女子點頭:“我也是這樣說的。這事不能怪你挑剔。縣令家的廚娘一次也隻敢買十來個蛋,吃完了再買。”
鐘子孟點頭:“這樣吧。小薇,去拿筆墨,誰的雞蛋誰的籃子都記下來。”
話音落下,又有幾個人臉色驟變,不由得想起他們出去做活,燒一塊磚都得在上麵刻上自己的名。
鐘子孟看見了也當沒看見。他叫大夥兒在院裡等一下,他和喜兒把東偏房騰出來。沈伊人在院裡勸眾人消消氣,小薇去她爹屋裡拿筆墨。
弄虛作假的幾個村民趁著沈伊人不注意悄悄退出去。
鐘子孟叫大夥兒排隊數雞蛋的時候仔細瞅一下,果然先前那幾人不見了。鐘子孟就當隻來院裡這麼多人。這些人走後,鐘子孟叫女兒算一下還差多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