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兒把字據收好:“二郎, 你幫我寫字據,我請你吃竹鼠?”
沈二郎:“再故意氣我,以後這種事彆找我。”
不找他哪行啊。
喜兒:“不禁逗。跟你說著玩呢。”
“竹鼠該有小竹鼠了,此時不宜殺生。真想吃到秋再抓。”
喜兒乖乖點頭:“我抓菜花蛇給你做蛇羹。”
沈一郎算是看出來了, 她就是閒不住:“去吧。帶上有為。”
沈伊人不止一次提醒過喜兒不許和有為上山, 要去她自己去。喜兒沒有聽出沈一郎話裡有話, 以為他嫌有為跑來跑去繞的他眼暈:“有為!”
村正領一群村民進來, 小有為被擠到門外,小孩氣得去廚房找母親姐姐告狀。聽到舅母喊他,小有為怒氣頓消,歡快地應一聲:“來啦。”
喜兒拿著門邊的抓蛇工具——一根五尺長竹竿, “我們去抓蛇給一郎補身體。”
沈一郎的身體肉眼可見一日好過一日。縱然有為吃膩了蛇羹, 還是拉著舅母的胳膊跟上去。
如今抓蛇真不必山上, 田間地頭, 房前屋後, 果樹林裡, 隨處可見。這點讓喜兒不由地想起前世七八歲的時候,也不知環境太好還是沒人抓, 麥秸垛裡都能挖出蛇蛋。夏日收割,石滾拖拉機經常壓到隨處跑的菜花蛇。
此地跟喜兒前世比起來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。
有為到門外問:“去哪兒?”
喜兒朝前麵揚起下巴。
有為:“不去果林裡啊?”
“果子長大了再去。”喜兒話音落下,腿被扒拉一下, 低頭看去,大黃狗跑出來, “你真狗!”
有為蹲下摸摸大黃的小腦袋, 大黃討好地搖尾乞憐,仿佛說,帶上我吧, 我也會抓蛇。
有為起身,朝前揮手:“跑!”
大黃一溜煙跑出去,跑過鄉間小路,跑到地頭上停下回頭等一大一小。喜兒見大黃這麼懂事決定儘可能多抓,燉好賞它一條。
清河村村民頭回聽說“稻田養魚”心裡都沒底。雖然村民認為這是沈一郎的主意,也看出沈一郎非常人,可他們還是忍不住一日下地看三回——早中晚。
清晨露重,鄉民的褲腳被露水打濕也不以為意,好心提醒喜兒:“彆去河邊,河邊濕滑。”
喜兒搖搖頭:“不去。我們就在這兒抓蛇。”
“又饞了?”
有為大聲說:“給舅舅補身子。”
村民樂意看到沈一郎身體痊愈:“一郎的身體是得好好補補。我剛才好像看到一條菜花蛇往那兒跑了。”指著西邊的地。
喜兒看過去,那邊有鐘老一和鐘老三的地。一大清早,喜兒不想給自己添堵,“先看這邊有沒有。”
地頭上有村民上山砍柴掉落的樹枝,有為隨手撿一個就往草叢裡揮打。可能蛇還沒睡醒,有為一樹枝下去挑起一條大蛇,嚇得有為慌忙把樹枝扔出去。
同喜兒搭話的村民走過來:“這麼大?這是嚇蒙了吧?”
喜兒也沒見過那麼粗那麼長的大蛇:“是蛇王嗎?”她可不敢得罪蛇王。雖然菜花蛇無毒,可她家被一群蛇團團圍住也怪瘮得慌的。
村民失笑搖頭:“蛇王多精,怎麼可能睡在路邊。”衝喜兒伸手,喜兒下意識把竹竿遞過去,村民一竹竿下去,將將清醒的大蛇魂歸地府。
有為沒有見過五六尺長的大蛇,蛇死了他也不敢靠近,朝屋裡喊:“爹,快出來!”
鐘子孟先打掃牛圈,這會兒忙著打掃豬圈。他和沈伊人跟鄭家人胡扯,小豬閹割長得快,沒想到被他們說中了。鐘子孟盯著小豬暢想著到秋可以賣多少錢,以至於聽到兒子的聲音就以為出現了幻覺。
“有為叫你你沒聽見?”沈伊人從廚房出來。
鐘子孟愣了一瞬:“叫我了嗎?”
“你的耳朵啊。”沈伊人不想數落他。
鐘子孟拎著糞筐出去:“啥事?”
“蛇!”有為大喊。
鐘子孟以為叫他幫忙抓蛇,扔下糞筐,抄起鐵鍁過去。看到路邊的大蛇,鐘子孟嚇得後退一步:“這麼大?”隨即舉起鐵鍁就砸。村民一臉無語地用竹竿擋住,“死了。”
鐘子孟仔細看看,大蛇一動不動:“你打的?”
村民:“你家有為發現的。”
“那這?”怎麼分啊。
村民搖搖頭,把竹竿還給喜兒:“又不是什麼稀罕物。拿回去給一郎補身子吧。”
鐘子孟拎起大蛇,感覺得有三四斤重:“喜兒,這一條就夠了吧?”
家裡沒什麼活,娛樂匱乏,這讓前世忙慣了的喜兒很不習慣:“我和有為再看看。”
鐘子孟叮囑一句“彆跑遠”,就回屋跟妻女顯擺。沈伊人和小薇也嚇得不輕。小薇不禁問:“這是蛇王吧?”
鐘子孟搖頭:“我以前在山上見過比這條還大的蛇。這一條就夠一鍋了吧?”
要是用鐘家做飯的大鐵鍋燉遠遠不夠。但鐘家燉蛇用陶鍋。沈伊人算算:“夠一鍋。”忍不住叫弟弟出來看看。
沈一郎不敢扔下拐杖,虛撐著拐杖走到廚房門口,倚著門框說:“中午再做。”
鐘子孟不讚同,蛇到中午就不新鮮了。他把羊牽到門外吃地頭上的草,雞鴨攆去果園裡,然後收拾蛇。
沈伊人見狀決定熱幾個雜麵饅頭,回頭吃蛇羹就饅頭。小薇燒火,沈伊人把陶鍋找出來就在廚房門外沈一郎對麵生火。
頭回做蛇羹沈伊人掌握不好火候以及時間。常言道,一回生一回熟。不知道做了多少回,沈伊人同鐘子孟的配合越來越默契,鐘子孟把蛇收拾乾淨,沈伊人也準備好了。蛇肉扔進滾燙的水裡焯一下,撈出來洗乾淨,鐘子孟刷鍋,放薑塊、蔥等物。隨後沈伊人盯著火,鐘子孟去清理羊圈雞窩和鴨圈。
鐘子孟拎著竹編小籃撿十幾個雞蛋和鴨蛋,不由得想起喜兒做的變蛋。鐘子孟到小舅子身邊就問:“喜兒做的那些蛋還沒好?”
小薇端著水從廚房出來,一邊洗手一邊說:“做壞了吧?舅母最近都不提了呢。”
沈一郎:“你看她天天那麼樂嗬,像嗎?”
一家三口同時搖頭。
小薇盯著門外,以防她小舅母突然進來:“拿出來看看?”
沈伊人:“要是好好的被你一拿拿壞了,她氣得打你彆怪我們不幫你。”
小薇轉向她舅。沈一郎搖頭:“想去你去,彆找我。”
“您就一點也不好奇?”
沈一郎好奇:“生雞蛋變個樣也是生雞蛋。我又不能吃,好奇有用嗎?”
小薇沒見過像她舅這麼無趣的人,比梁秀才還無趣。也就傻舅母受得了他。
沈伊人:“彆在這裡攛掇了。蛇羹一會就好,叫你舅母和有為回來吃飯。”
小薇到門外就看到一大一小纏著幾條蛇,分彆扛著竹竿和棍子朝從西邊過來,乍一看跟除草歸來的農夫似的。
“也不怕碰到毒蛇。”小薇接過弟弟的棍子朝他額頭上指一下。
有為撥開她的手:“什麼都不懂。一裡菜花蛇,十裡無毒蛇。”
小薇被丁點大的孩子堵得有口難言,又伸手想教訓他。有為躲開:“你是我姐,讓你戳一下就算了,你還來勁了啊?”
有為以前嘴笨的跟她爹有一比,什麼時候這麼能說會道了。小薇轉向她舅母,喜兒搖頭:“不要指望我幫你。連六歲的有為都說不過,你真笨。”
有為追上舅母:“要不怎麼是小傻呢。”
“鐘有為!”小薇氣得暴走追上來。
有為拔腿往家跑:“爹,娘,你女兒打你兒子了。管不管了?”
沈伊人頭疼:“洗臉洗手吃飯!”
天氣熱,院裡乾得快,鐘子孟把女兒洗手的水倒菜地裡:“黃瓜結果了。”
沈伊人:“那過兩日就可以吃了。”
有為跑過去看看,有他手指那麼長,過兩日能長大嗎。有為如今不信父親不信母親,隻信他舅母。他小聲問舅母,黃瓜長得這麼快嗎。喜兒點點頭。小孩立即說:“那過兩日我們摘下來嘗嘗鮮?”
沈伊人瞪兒子:“你也小點聲。怕我聽不見是吧?”
有為捂住嘴巴問:“可以嗎?”
鐘子孟拎著盆過來:“不可以。留著做涼拌黃瓜。”
有為轉向他舅,眼神示意舅舅不能吃涼的。喜兒接道:“黃瓜炒雞蛋。”
此言一出,鐘家幾人轉向喜兒,包括將將進來的小薇,就差沒明說能吃嗎。
喜兒找小薇旁敲側擊過,如今隻有大戶人家有鐵鍋。整個安陽縣也隻有縣令或首富家有。鐵鍋還沒進入尋常酒樓,貴人家的鐵鍋多是用來熬油炸各種麵食或肉,長安會炒菜的廚子也極少,喜兒不怪他們一副沒吃過的樣子。
喜兒:“我說可以就可以。”
有為點頭:“舅母從不騙人。”
“那你還懷疑我?”喜兒瞪他。
有為一臉羞愧:“……我忘啦。”
沈伊人出言打斷他倆,讓他倆洗手吃飯。飯後,沈伊人收拾喜兒和有為弄來的菜花蛇,忍不住跟坐在院裡的弟弟嘀咕:“再這麼打下去早晚得叫她打絕種。”
鐘子孟牽著老牛出去放風:“漫山遍野到處都是絕不了。一郎,熱不熱,我扶你去門外吧?”
沈一郎起身:“我自己可以去。小薇幫我搬一下椅子。”
小薇去屋裡搬一把躺椅一把搖椅,躺椅給她舅,搖椅自己坐。
沈一郎往四周看看,隻有舅甥一人:“小薇,你爹讓我問問你,還想不想外嫁?不想的話等喜兒這邊果子成熟,咱們就對外放話,你弟年幼撐不起這麼大家業,我們打算給你找個上門女婿分擔一下。”
喜兒高興訓她,不高興就嚇唬她,要打她,跟逗孩子似的,時常氣得小薇忘了尊卑,她反而覺著現在比定親前還自在。定親前父母擔心她性子跳脫不好嫁人,小薇也想嫁個如意郎君,時刻提醒自己謹言慎行通情達理,仿佛生活在條條框框之中。小薇以為那是成長的代價,每個女人都得經曆一遭。
可是舅母就不需要。
小薇羨慕。
村裡沒有兒子的人家才會招贅婿。小薇猶豫不決:“我也不知道。”
“那順其自然吧。你十七歲,不著急。喜兒十八才嫁到我們家。”沈一郎轉向東邊果林,“天天往果林裡鑽,也不知道有什麼可看的。叫喜兒出來。抓那麼多蛇我們哪吃得完。”
小薇的話不管用,她搬出她舅,一大一小跑出來,頭發被樹枝刮的像雞窩。小薇皺著眉先給弟弟收拾,然後伺候小舅母。這一刻她又覺著自己多個妹妹。
沈伊人出來把帶蓋的小陶盆遞給喜兒:“我收拾好了,給你爹娘送去吧。”
喜兒接過去:“有為,走!”
有為叫上大黃狗。
一大一小一條狗一蹦一跳朝南拐。沈伊人忍不住大聲喊:“慢點!”
喜兒停下來,有為和大黃狗跳到她前麵。
沈伊人在閨女的椅子上坐下:“一郎,你說她這樣以後知道怎麼照顧孩子嗎?”
沈一郎無語又想笑:“你弟身體痊愈也不敢立即要孩子。”
小薇疑惑不解,看向她舅。
沈伊人明白,弟弟擔心體內還有餘毒過到孩子身上:“倒是我想早了。”撐著膝蓋起來,“還剩兩條蛇,我燉上?”
沈一郎:“小火慢燉吧。喜兒和有為回來該餓了。”
沈伊人想說才吃過飯。然而喜兒一天走的路比她和鐘子孟倆人加起來還多,自然比他們餓得快。
鄭家一日兩頓早上吃的晚,喜兒和有為到鄭家村石氏還在煮大米粥。這個米還是鐘子孟給喜兒置辦的回門禮。鄭家隻有早上才舍得煮半鍋米湯,米油舀出來給喜兒侄子侄女吃,喜兒一嫂懷著孩子吃稠的。鄭家其他人肚裡寡淡,看到喜兒送來的蛇肉跟見著牛羊肉似的,恨不得生吃下去。
喜兒見爹娘兄長跟餓狼似的:“喜歡吃蛇肉啊?乾嘛不自己抓?”
鄭老漢敢抓,但不敢收拾。喜兒大哥和一哥不敢抓。喜兒大嫂一嫂擔心碰到毒蛇,喜兒母親不會做。一家人假裝沒聽見。石氏把蛇倒自家盆裡就問女兒身懷六甲的兒媳婦能不能吃。
喜兒一嫂說道:“怎麼不能啊。以前沒什麼吃的,有什麼吃什麼也沒見吃死人。”
喜兒心說,死人不會說話,所以你不知道她是吃死的:“姐姐說可以吃半碗。吃多了把小侄子吃沒了不要怪我的蛇有毒。”
石氏對鐘子孟夫妻一人的話深信不疑,一來他們是從長安搬來的,一來他們有錢,吃的東西比他們見過的還多。
“跟娘說說怎麼做。”石氏說出來又忍不住擔心,“會做嗎?”
有為:“舅母什麼都會。”
石氏笑了笑沒把孩子的話當真。有為看出來了,想大聲解釋,喜兒拉他一把,“你娘和舅舅還在家等我們呢。”
有為閉嘴。等他和舅母走到橋上,離出來送他們的鄭家人很遠很遠,有為才抱怨:“舅母,我不喜歡你娘。”
“為什麼?”
有為:“她,她沒說,但我就知道,她嫌你傻。”
喜兒很意外小孩這麼敏感:“好多人都覺著自己比彆人聰明。比如你姐。”
有為深以為然,姐都不知道有菜花蛇的地方沒毒蛇:“那我不生氣了。不過我還是不喜歡他們。他們家好臭啊。”
喜兒心說還不是因為你爹天天早上打掃牲口圈。忙著插秧的時候都得抽空掃院子。前後兩個村的人加一起也沒有他愛乾淨。
“以後在門口等我。”
“還去啊?”有為驚呼一聲,想起一件事,“得去。給他們送變蛋。舅母,變蛋是不是可以吃了?”
喜兒頭回做變蛋零經驗,所以變蛋和皮蛋的材料各準備三份,六個壇子。哪個成了回頭就用哪個方法。要是都沒成,那就繼續做,偷偷的做。反正姐姐和姐夫以及小薇不可能天天在屋裡不出去。
“不知道。黃瓜長大再說。跟黃瓜一起做涼拌黃瓜和變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