顧珽怎麼可能不在意。
“我不替謝氏守孝,就成了禽獸嗎?謝氏間接害死我母親,又算什麼?“
“他們都是胡說八道,根本不了解內情。你彆生氣了。”
他怎麼可能不生氣,他都快氣得爆炸了。
“我從來沒有像今時今日這般厭惡京城,厭惡朝堂,厭惡那群禦史。過去我不理解,魯侯為何始終拒絕回京城,而且對朝堂官員頗有微詞。現在我明白了,朝堂就是刑場,禦史就是儈子手,朝臣則是監刑官。我一個不礙事,隻礙眼的武將,他們都跟對待殺父仇人一樣對待我。若是魯侯回京,怕是要被挫骨揚灰方能讓那群禦史消停。”
裴蔓歎了一聲,“你是皇後娘娘的親哥哥,在朝臣眼裡,就是最大的靶子。”
顧珽冷冷一笑,“我絕不會妥協。”
寧死,也不給謝氏披麻戴孝。
任朝臣彈劾,他絕不退縮半步。
甚至為了劃清界限,顧珽帶著一家人,搬入顧玖替他購置的新房。
就連朝廷賜的“承平伯”門匾,也讓他搬到了新房大門這邊掛著。
顧府那邊,沒事他不會踏入半步。
就因為這事,禦史就跟打了雞血似的,天天逮著他咬。
要是哪天沒有彈劾顧珽的奏本,大家都覺著少了點什麼,不習慣。
顧琤數次上門,找顧珽談話。
顧珽實言相告,“我對你沒成見,但是恕我無法替你母親守孝。”
顧琤苦笑連連,“我全都明白,父親和母親都有對不起你的地方。隻是,朝廷非議甚多,你就不擔心前程嗎?隻要做個樣子就行了,私下裡不必守孝。”
顧珽搖頭,堅決拒絕,“你不用勸我,我心意已決。”
顧琤歎了一聲,“罷了,我不勉強你。顧珙對我有諸多意見,留在西北不肯回京。寫信回來說是他在西北守孝,京城喪葬諸事全憑我做主,我真是拿他毫無辦法。”
顧珽說道:“他人在軍中,非常時期可行權宜之計。”
一時間顧珽有些後悔,早知會發生這些事情,當初他就留在西北不回來。
當然,他也知道這不可能。
他身為顧家人,皇後的親哥哥,無論如何都不能繼續留在西北軍。
顧琤很苦惱。
接到京城的報喪信件,他以最短的時間完成官府政務交接,然後帶著妻兒坐車回京。
緊趕慢趕,到京城已經是景明二年二月中旬。
回到京城沒喘兩口氣,就忙著辦喪事,做道場,將謝氏葬入顧家祖墳。
忙完一切,人已經虛脫。
又趕上禦史盯上顧家,顧珽被彈劾,顧家上下日子也不好過。
顧珙不肯回京守孝,堅守軍中,自然也遭到了非議。
不過顧珙在禦史眼裡就是個小蝦米,犯不著浪費筆墨。
顧珽才是他們眼中的大魚。
“顧珙不肯回京,估計是不想見到我。”顧琤想得很明白。
顧珙對他有怨氣,而且這口怨氣多年未消。
顧珽隨口問道:“你想見到他嗎?”
顧琤點頭,“自然想見他一麵,想知道他這些年過得好不好。老大不小了,還沒成親,總不能一輩子打光棍。他要是肯回京城,等出了孝,我就讓內子給他相看一門婚事。可他人不回來,我也是鞭長莫及。”
顧珽冷著一張臉,“那個家不值得回去。”
這一刻,他理解了顧珙的想法。
顧琤神色糾結痛苦,“那個家再不堪,也是家。身為人子,豈能嫌家裡不好。”
顧珽冷眼盯著顧琤,他就是嫌棄,怎麼著。
顧琤很無奈,“我算是看明白了,一家人全都是臭脾氣。也就是我,願意收斂脾氣,好好同大家說話。”
這話倒是沒說錯。
顧家兒女,脾氣都不算好。
顧琤憋了太多話,他嘮嘮叨叨,“顧珊還怨我,說我當初對母親太苛刻。她也不想想,我都是為了誰。顧玥那般欺負她,母親又一味護著顧玥。不奪了母親的管家權,顧玥從旁挑唆,不知道會多出多少是非。如今人死了,就記得她的好,忘卻了她的壞。想到她的好,就開始怪我,怪內子。人心真是不堪。”
顧珽沒作聲,就聽他嘮叨。
顧琤喝著茶水也能喝醉,有的沒的說了許多許多。
“……外放為官的幾年,就是我最快活的幾年。回到京城,自己就好像變了一個人。到處賠笑臉,處處小心翼翼。”
“我真羨慕你,你說不守孝就不守孝,半點不妥協。我沒你這底氣,也沒你的勇氣。”
“你不守孝,我不怨你。我說真的,我一點都不怨你。你本就是個重情義的人,彆人對你好,你就會加倍還回去。可她不曾善待你,你當然不必替她守孝。”
“她死了,我反倒是鬆了一口氣,我才是真正的不孝子。”
“等風波過去,我就關門讀書,修身養性。”
“看守父親的人,都是宮裡派來的。很好,非常好。”
“你倒是說句話啊!我對你掏心窩子,你就沒一點反應?”
顧珽沉默以對。
顧琤傷心委屈,乾脆賴在承平伯府不走了。
許久,他聽見顧珽開口。
“京城對我來說越來越陌生。生於戰場,死於戰場,我已經知道我該怎麼做。”
顧琤瞬間清醒,“你可彆做傻事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