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真是難得,你還記得本宮。”裴太後語氣不善。
無望麵色平靜,一派高僧風範,“施主並不需要貧僧念經祈福。”
這是一句陳述句。
對方若是需要念經祈福,就不是這個態度。
裴太後席地而坐。
她已經習慣了軟塌,席地而坐,令她的膝蓋大腿小腿,全身上下都很不舒服。
但是她忍得住。
她直言不諱,“你回來數天,可曾去看望湖陽?”
無望不為所動,默念經文。
裴太後冷冷一笑,嗬斥道:“湖陽因你而死,你就沒有絲毫愧疚?佛家說普度眾生,慈悲為懷,你的慈悲心腸呢?有人為你而死,你怎麼有臉坐在這裡裝高僧?”
無望微微抬頭,乾瘦的臉頰略顯淒苦,“太後娘娘是在替湖陽公主討還公道嗎?”
“本宮就想知道,湖陽因你而死,你有什麼可說的?你們之間,雖世俗不容,然而湖陽對你一片真心,幾十年未曾改變。知不知道,湖陽那樣的人的真心,有多麼寶貴?”裴太後厲聲控訴。
“貧僧知道。”
“那你知不知道,湖陽為了見你一麵,才會選擇絕食這種極端的手段。她本來身體好好的,因為絕食壞了身體,才會早早離世。本宮說你害死了湖陽,這話沒錯吧!”
裴太後咄咄逼人,態度強硬。
無望始終一臉平靜,唯有眉頭輕輕抽動了兩下。
他輕聲說道:“湖陽性子極端,采取絕食不可取。”
裴太後怒氣衝衝,“人都死了,說什麼不可取,有何意義。你這禿驢,真是鐵石心腸。就憑你做的事情,你有什麼資格做高僧?依著本宮看,你也就是一個招搖撞騙的淫僧。”
麵對如此羞辱,無望並沒有動怒。
“高僧與否,都是虛名。太後娘娘為湖陽打抱不平,著實令貧僧意外。同時又替湖陽感到高興,總歸還是有人關心她的。”
裴太後嗬嗬冷笑,“你是不是在想,本宮同湖陽向來不和,時常發生爭執。她死了,而且還是以那樣極端的方式結束了性命,本宮隻會幸災樂禍?”
無望微微搖頭,“貧僧什麼都沒想。”
裴太後嗤笑一聲,“收起你的假惺惺!彆人當你是高僧,本宮當你是畜生,是殺人凶手。本宮是人,是有喜怒哀樂的人。本宮不像你鐵石心腸,湖陽絕食為了什麼,不就是為了見你一麵。你呢,明知湖陽性命危在旦夕,卻不肯回京見她最後一麵,讓她死不瞑目。你可真狠啊!
恐怕你內心早就盼著湖陽去死吧,畢竟她活著一天,對你的高僧名聲就存在著致命的威脅。你們男人全都是一個樣子,自私自利,為了名聲權利,一切都可以犧牲。”
無望沉默,就像是一種默認,更像是示威。
裴太後怒極攻心,“無望,你就沒話同本宮說嗎?”
無望看著裴太後,“說與不說,與太後而言,有區彆嗎?太後已經定了貧僧的罪,貧僧無論說什麼,都像是一種狡辯。”
裴太後嗤笑一聲,“本宮問你,湖陽離世,你高興嗎?”
無望微蹙眉頭,二人談話良久,這是無望第一次做出如此明顯的表情。
他顯然是不高興的,然而他依舊保持著平靜的語氣,說道:“生老病死,皆是苦,何來高興。”
裴太後又問道:“湖陽對你的一番情意,為了見你,甚至不惜絕食,你就沒點想法?”
無望微微垂首,說道:“貧僧同湖陽公主之間的種種,已經是過往雲煙。多年以前,貧僧就已經同湖陽公主說清楚了一切,她也答應了。隻是沒想到,她心中會有執念。”
“她是人,她當然有執念。臨死之前,她唯一惦記的人就是你。而你,人們口中的得道高僧,是你害死了她。本宮在世上最後一個能談心的人,被你害死了。”
裴太後怒氣衝衝,若非身份限製著她,她真想一棍子砸死對方。
無望似乎不太理解裴太後的激動心情。
裴太後卻越來越憤怒。
“本宮以前很滿足,丈夫是皇帝,兒子又是皇帝,本宮是世上最尊貴的女人。湖陽雖然說話不中聽,卻是唯一一個敢在本宮麵前說真話,願意和本宮說真話的人。本宮嘴上說著討厭她,其實很稀罕她進宮陪著本宮說話。”
“就算她不肯進宮,隻要知道她在公主府過得瀟瀟灑灑,本宮就覺著這日子有意思。尤其是當她折騰出新名堂,或是又養了幾個新的麵首的時候,本宮能多吃一碗飯。”
“這樣的日子,本來可以長長久久,一直到本宮死去的那一天。就是因為你,因為你這個禿驢蠱惑了湖陽,湖陽才會愚蠢地跑去絕食,隻為了讓你能回京城見她一麵。她那麼大年紀,哪裡受得住絕食的摧殘,身體很快就垮掉了。可是就算死,她也沒能心願得償。”
“無望,你是本宮的仇人,是殺害湖陽的罪魁禍首。本宮讓陛下召你回來,顯然你已經猜到並不是為了念經祈福。而是為了讓你給湖陽陪葬。”
“你必須給湖陽陪葬!你一日不死,本宮一日不安。你一日不死,湖陽一日得不到解脫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