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棠一直在瞧著謝蓮崖,他的唇角有一塊淤青,他本就白,那淤青在他側臉的時候格外的明顯,便開口問道:“大哥哥挨打了嗎?”
謝蓮崖一愣,忙想側過頭去。
謝清風卻聽的驚訝,忙伸手起托起了謝蓮崖的臉看,果然見他唇角有一塊淤青,眉頭一下子蹙了起來:“怎麼回事?”
“這是怎麼弄的啊?”金拂玉也驚了,好大一片淤青:“是摔著了?還是……”
鋤禾憤憤不平的想開口答話,謝蓮崖卻蹙眉掃了他一眼,他隻好閉上了嘴巴。
“沒事,叔父叔母不必擔心。”謝蓮崖躲開謝清風的手,將淤青藏在陰影裡道:“隻是不小心摔了一跤。”
阿棠卻知道他在撒謊,那淤青明顯是被人打了,她都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謝錦那混世魔王。
謝清風怎麼可能看不出來是打的,但謝蓮崖不願意說,催促著他快啟程,他就知道謝蓮崖是怕給他添麻煩。
這讓他心裡更難過酸楚,為什麼越懂事的孩子越得不到上天的眷顧?他大哥是,蓮崖也是。
謝清風沒有再繼續追問,隻是囑咐了謝蓮崖要照著他開的方子日日服藥和敷眼睛,眼睛定然會好的。
謝蓮崖都一一應下。
前院的老太太也在催促他快啟程,此去京中快馬加鞭也要兩天一夜,需要早點動身。
謝清風便帶著他們一道去了前院,一大家子全出來送他。
老太太神容憔悴,也被人攙扶著出來送他,又是哭又是笑,他是謝家最有出息的兒子了,能去京中做禦醫是光宗耀祖之事,她必定是要來送的,全然忘了昨日還說他要逼死她。
謝清風沒奈何的扶著她苦笑道:“母親若是真心疼我,我離家之後就多加看顧我的妻子和兒子女兒。”少找他們麻煩才是。
老太太一聽便有些不高興,他的意思仿佛是平日裡她刻薄了他的妻子和女兒一樣,卻也不想在這時再與他鬨不愉快,隻是應付著他。
謝清風鬆開老太太,又對謝錦招了招手。
那小子果然心虛的不敢過來。
謝清風已心知肚明,走過去笑眯眯捏著謝錦的後頸,將他拽了過去,低下頭低低對他說:“小子,這頓打我給你急著呢,蓮崖身邊是我的人,你做什麼我都一清二楚,若再讓我知道你欺負蓮崖,我將你吊在樹上打!”
謝錦嚇的縮著脖子臉色慘白,不敢狡辯,可是昨天真是謝蓮崖先動手的,為了幾個青梨要掐死他!他現在手上的傷還疼呢。
謝清風鬆開了他,臨上車前看妻子哭的抽抽搭搭,阿棠抬手替妻子擦著眼淚,心中真的不舍啊!
他下定決心,此去京中必定要努力上進,爭取早日將她們和蓮崖接去京中。
他又叫蓮崖到跟前來,扶著他的肩膀說:“叔父走後,你要替叔父好好看顧阿棠。”
謝蓮崖點點頭:“我會的。”
他會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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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轆轆而去。
謝家人才回了謝府。
金拂玉帶著阿棠和謝蓮崖回院子,她心中滿是離彆之苦,精神不太好,想哄著阿棠再睡個回籠覺,阿棠卻如何也睡不著,便讓半夏和連翹戴帶著阿棠去玩。
今日天氣難得涼爽,半夏抱著阿棠去了西院的小涼亭裡玩,西院種了許多果樹,連翹帶著阿棠去摘果子,半夏便在涼亭裡給阿棠剝蓮子吃。
阿棠坐在果樹下的陰涼處,劃拉開係統,給她的宿主送早飯。
今日係統裡顯示她宿主的狀態是——健康但饑餓。
係統屏幕裡顯示著宿主那邊的景象——
白天的冷宮中幾個瘋掉的妃子在院子裡跑來跑去,搶奪著剛剛送來的早飯,那早飯像泔水一樣放在一個桶裡,很快就被搶完了。
裴禎房間的門窗緊閉,白天他一向不敢出門,怕被發現了。
謝棠將視角調進房間裡,發現她的宿主竟然不在房間裡,而後牆的一扇窗戶是開著的。
她看出去,隻見後牆外挨著高高宮牆的狹窄夾層,左右兩邊都有牆,隻有從這窗戶能翻出去。
而裴禎就坐在夾層的牆根下,亂蓬蓬的頭發一縷一縷,仰著頭閉著眼,一片微弱的陽光落在他的臉上,他臟兮兮的臉輪廓清晰,睫毛卷長。
他在曬太陽嗎?
謝棠很快發現,他旁邊立著兩個小土堆,一個早已長滿了青苔雜草,另一個土壤卻是新的。
長滿青苔的土堆上立著一塊被雨淋花的小木牌,像是用桌板做的,上麵寫著——娘。
而另一個新的土堆上也立著廢舊的木板,上麵寫著——嬤嬤。
原來這是他娘和嬤嬤的墳。
他將嬤嬤埋在了這裡,和他娘埋在一起,他坐在一旁曬著太陽,仿佛自己最後也會悄無聲息的變成這樣的一個小墳堆。
是真的有點慘。
謝棠歎著氣,又買了一碟子平平無奇蛋炒飯,外加了兩個燒餅,總計1200積分。
她要給他記下來,日後從他的積分裡扣。
她點擊放在他頭頂的窗戶台上。
“叮叮”。
他閉著眼像狗一樣吸了吸鼻子,突然睜開了眼,順著香味仰起頭就看見了窗台上的吃食,站起來餓狼似得抱進懷裡,一口就咬掉了半個燒餅。
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,瘋狂將燒餅往嘴裡塞。
謝棠終於聽見了他的心聲——好吃好吃好吃!
謝棠笑了,這是小狗還是傻子。
他吃的快極了,吃完還舍不得的把手上的芝麻粒一粒粒吃乾淨。
好臟啊。
謝棠嫌棄的看著他,他的手還沒洗過,他不用筷子和勺子,直接用手吃,吃就吃了倒也不必舔……
他吃乾淨後似乎沒飽,這次卻是沒有遞盤子,而是翻窗跳進了房間裡,拿著盤子快步走到一個大銅盆邊,蹲下身竟將盤子在水裡洗乾淨了。
然後起身將盤子放在了昨天的盤子上,整整齊齊的擺在了昨夜的窗戶下,似乎在等著“神仙”收走。
謝棠忍不住笑了。
“阿棠妹妹在笑什麼?”有人輕輕問她。
她一愣抬起頭看見站在自己眼前的謝蓮崖,他不知何時來了,此刻站在她的跟前,用寬大的衣袖遮在她頭頂。
這話謝棠不知為何覺得有點耳熟……
陽光已經挪到了謝棠的頭頂,她這會兒反應過來有些曬了,臉頰熱乎乎的。
“天熱了,還是回去吧。”謝蓮崖聲音輕的像樹葉,“免得中了暑。”
謝棠扭頭去找連翹,發現連翹在不遠處和鋤禾一起摘桃子。
“是有點熱了。”謝棠站起身,仰頭望著謝蓮崖問道:“大哥哥是來摘桃子的嗎?”
謝蓮崖點點頭,又從衣袖裡拿出了一個小盒子遞給了她:“先前給阿棠妹妹買的見麵禮,一直沒有機會給你。”
見麵禮?
謝棠接在手裡,那小盒子是原木的,比她的巴掌大一些,上麵雕刻著一簇海棠花,十分的漂亮,她打開盒子裡麵躺著一支海棠珠花簪子。
她想起來了,之前爹爹說謝蓮崖在路上給她買了珠花簪子,是他攢了很久的錢。
“喜歡嗎?”謝蓮崖問她:“我看不見簪子的模樣,隻大概知道是海棠花樣式的,剛好合了你的名字。”
“挺漂亮的。”謝棠仰頭說:“可是我現在還太小了,沒辦法戴簪子。”這個朝代女孩要到十五歲及笄才可以戴簪子。
“不打緊,你先攢著,等及笄那年就可以有許多簪子戴了。”謝蓮崖很想摸摸她的腦袋,她現在才到他腰際,不打緊,他會陪著她到及笄。
“那就謝謝大哥哥了。”謝棠將盒子蓋了上,其實比起來簪子她更喜歡這個盒子,這盒子散發著一股香氣,她湊近聞了聞,像山林裡的氣味帶著蓮花香:“這盒子好香啊,像大哥哥身上的香。”
“是崖柏木。”謝蓮崖垂著眼道:“我曾有一串佛珠是崖柏木,我很喜歡它的味道,無論什麼時候聞到都會覺得安心。可惜後來她丟了。”
謝棠心頭一跳,佛珠?曾經玄度大師送過謝輕寒一串佛珠,那是崖柏木的嗎?還是菩提子的?
她抬頭眼看謝蓮崖,他是……
“這是什麼?”手中的盒子被飛快的抽了走。
謝棠慌忙回頭,就見謝錦偷偷溜到了她身後,抽走了她的盒子。
“就是個破珠花。”謝錦打開那盒子,嘖嘖起來:“謝蓮崖這你都送的出手?我阿棠妹妹平日裡的一條發帶都是鑲了金絲寶珠的,你這未免也太窮酸了。”他拎著盒子:“還有這破盒子,就是你昨天在雕的那個?”
謝蓮崖眉心蹙了起來。
“謝錦!”謝棠小小的影子晃到了他跟前,她好像站在他身前,氣呼呼的瞪著謝錦伸手道:“還給我,立刻,馬上。”
他下意識伸手輕輕按住了謝棠的肩,怕謝錦犯渾起來動她。
可隻聽謝錦嬉皮笑臉的說:“棠妹妹乾嘛生氣嘛,這簪子不好,錦哥哥一會兒帶你去買更好的,珠子這麼老大個兒,買來給你當彈珠玩。”
“我不要。”謝棠伸手:“我說了還給我,你是不是聽不懂?”
謝錦也有些生氣了,瞪著謝蓮崖說:“你要他這破爛玩意,不要我的?他才來幾天你就和他這樣好了?你好沒有良心!”
他“啪”的合上蓋子,氣衝衝說:“我就問你,你要跟他好?還是跟我好?你要是今天收他這破爛,我以後就再也不跟你好了!我不帶你去摸魚,也不帶你鬥蛐蛐,還不給你買糖盒了!”
幼稚。
謝棠趾高氣昂的伸著手說:“你不帶我玩拉倒,英哥哥會帶我玩,隔壁的明哥哥也會帶我玩,多的是哥哥帶我玩。現在你立刻還給我,不然我就真生氣了。”
謝錦氣的眼眶發紅,卻也不想真欺負她,這謝家她就是個小祖宗,他若真把她欺負哭了,少不得挨他娘他哥的打,“好!好!謝棠你好的很!你哥哥真多!以後我再也不和你好了!”
說完把盒子往謝棠手裡一摔,氣衝衝的撞開謝蓮崖就跑了。
謝蓮崖沒個防備,被撞的後退幾步,險些摔倒,匆忙抓住了大樹,一隻小手卻伸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腕。
熱乎乎的小手。
“你沒事吧大哥哥?”阿棠稚氣的聲音傳過來。
他在這一刻突然覺得被欺負也挺好,阿棠無論在上個世界,還是這個世界,都是個善良的小姑娘,她心底裡還是見不得“弱勢者”被欺淩。
他的手掌順著尖利的樹枝用力一劃,掌心疼痛的冒出潮濕的血,他輕輕搖頭:“我沒事。”慢慢垂下了手:“我送你回去吧,太熱了。”
阿棠瞧見他細白的手指一滴滴的在滴著血,忙伸手拉起來他的衣袖:“你流血了。”:,,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