哭聲?怎麼會有嬰兒的哭聲?
大火之中,裴鴻度聽見那嬰兒的哭聲越來越近,近到仿佛就貼著他的背後,他猛地轉過身,可背後什麼也沒有,隻有越燒越旺的大火和著急叫喊著護駕的馮元。
是他的錯覺?
可裴鴻度又聽見了嬰兒的哭聲,仍然在他背後,這次近到就在他耳邊,一陣陣冷風吹著他的耳朵,那嬰兒的哭聲清晰至極,他立刻轉過身。
沒有,什麼也沒有。
大火、濃煙、嘈雜的叫嚷聲。
裴鴻度僵站在原地再一次聽見響在背後的嬰兒哭聲時,整個身體冰寒至極,這一次他還聽見了女人的哭聲,嬌滴滴伴隨著嬰兒的哭聲也在哭,就在他耳朵邊哭著說:“陛下……陛下,我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……是被人毒死的……”
那女人的聲音不正是今日剛剛小產的寧嬪嗎?
裴鴻度渾身僵冷,慢慢的再次朝著聲音看,可依舊什麼也沒有,那聲音是響在他耳朵裡的……
“陛下,您瞧我們的孩子這樣大了……”寧嬪的聲音在嬰兒的哭聲中格外冰冷,“可皇後娘娘送了我花……咱們的孩子就死了……死了……”
寧嬪突然爆發的哭嚎起來,連帶著嬰兒的哭聲也愈發猙獰,在他耳朵、腦子裡,幾乎將他震的耳朵嗡嗡作響,什麼也聽不見了。
另一隻耳朵裡卻突然響起另一個女人的聲音:“陛下,皇後娘娘說是您要流掉我們的禎兒……她說那碗藥是您賜的……陛下您不要禎兒了嗎?那碗藥是您賜的嗎?陛下……”
裴鴻度手指不自覺的發抖,這是誰的聲音?他想了許久許久才想起是裴禎母親的聲音……
無數女人的哭聲陡然響在他的耳朵裡,一聲聲叫著:“陛下、陛下……您怎麼能這樣狠心?陛下……”
閉嘴閉嘴!
裴鴻度渾身發抖,抬手捂住耳朵,腦子裡一陣陣的眩暈,除了這些哭聲叫聲什麼也聽不見了。
他看見馮元臉色慘白的張口說著什麼,朝他衝了過來,卻聽見一絲絲馮元的聲音。
直到頭頂巨大的火柱掉下來砸在了他的身上,他才聽見了“轟隆”倒塌的巨響聲,和馮元的慘叫聲。
他被火柱壓著,感覺自己燒了起來,吃力的抬起頭想掙紮,卻在殿門口燃燒的火牆中看見了一道碧色的身影——她站在火光中,烈火燒不到她半分,一雙琉璃眼冷漠至極的看著他。
神女……神女!
他伸出手想要抓住神女,讓神女救他,隻聽見了神女清晰的說了四個字——“咎由自取。”
火光“砰”一聲暴漲而起,神女的身影消失在大火中。
“神……”裴鴻度張開口,卻被大火和濃煙嗆的說不出話,他死死盯著神女消失的門口。
燃燒的火牆陡然被水柱衝開,一道人影就從那神女消失的門口衝了進來,著急的叫了他一聲:“父皇!”
是裴禎!
他看見裴禎沒有一絲遲疑的衝過來,雙手直接去推開他背上燃燒的火柱。
裴鴻度心中忽然一安,裴禎來了!他的福源來了!神女還是給了他一線生機!
“父皇快走!”大火燒著了裴禎的衣袖,他忍著痛急喊。
裴鴻度翻身從那火柱下滾了出來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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宮中這場火燒的突然又猛烈。
謝蓮崖趕進宮中時火還在燒,宮人和侍衛都在說這場火是天火突然掉下來點著了奉天殿、坤寧宮和皇後所在的西苑殿涼亭,越燒越大。
但皇帝和皇後已經救了出來,兩個人都受了傷,皇後傷的更重還在昏迷不醒。
謝蓮崖忙問,被皇後帶走的謝太醫呢?其他人卻不知了。
反倒是裴禎從寢殿裡出來見他,告訴他說:“你父親沒事,如今正在裡麵回話。”
謝蓮崖快步跟著裴禎進了皇帝的寢殿,果然看見了謝清風跪在榻邊,衣衫整齊、頭發也完好無損,一絲從火場裡出來的跡象也沒有。
他聽見謝清風回話說,大火突然燒起來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一股風推出了涼亭,所以毫發無傷。
謝清風忙解釋:“微臣所言句句屬實!在場的內侍皆可為微臣作證。”當時他確實不知道怎麼就被推出了涼亭,再反應過來涼亭已經被天上掉下來的火球點著,燒的厲害至極,那火根本不像是正常著火的狀態。
他不信鬼神,可火確實來得離奇。
謝蓮崖走到了榻邊,向榻上的裴鴻度行禮,叫了一聲:“陛下。”他看見裴鴻度身上纏著白色的紗布,脖子上也是,頭發都被燒了半截,臉上沒有一絲絲血色的坐在榻上。
燒的確實嚴重,可惜沒有燒死。
裴鴻度根本沒有注意到其他人,他隻直勾勾的盯著謝清風,那麼大的火謝清風卻毫發無損……他說他被一股風推出了涼亭。
是神女嗎?
那從天而降的天火也是神女嗎?
他腦子裡不停不停的閃回著烈火中神女說的那四個字——咎由自取。
咎由自取。
天火是他的懲罰?他的報應嗎?還是……皇後?
神女獨獨救了謝清風,是因為他是無辜之人?還是他是……那位謝家姑娘的父親?
裴鴻度腦子裡嗡嗡攪動著,背上、脖子上的燒傷痛的他一直在冒冷汗,他啞聲開口道:“謝太醫,寧嬪的胎到底是怎麼小產的?”
大火中的哭聲,寧嬪和其他嬪妃的哭聲,每一個都在說:皇後。
謝清風跪在榻邊,腦子裡一遍一遍想著說出真相的後果,此事不止牽連了皇後,還牽連了太醫院的幾位老太醫……
一角衣袍停在了他的身邊,他聽見了蓮崖的聲音:“父親知道什麼便說什麼,陛下自會明查。”
謝清風握了握手指,他不能隱瞞,人在做天在看,那是一條條人命,他學醫是為了救人而不是害人。
他抬起頭看向裴鴻度,開口道:“陛下,寧嬪小產並非意外。”
他將他所知的全部告訴了裴鴻度,包括他把寧嬪從前的保胎藥藥渣偷偷藏在了太醫院裡。
謝蓮崖站在一旁聽著,他沒想到謝清風會牽扯進來,還是這樣直接的關係。
殿中寂靜。
謝清風說完之後就低頭,說甘願進大理寺受審。
裴鴻度沒有說話,他垂眼看著謝清風,腦子裡卻全是那些女人的啼哭聲、嬰兒的啼哭聲,皇後害的隻有寧嬪嗎?裴禎的母親為何會說,皇後賜的那碗藥是他給的?
有人在他身側輕輕開口說:“我的母親似乎也是這樣險些小產。”正是一直沒有開口的裴禎
裴鴻度竟有些不敢抬眼看他,當初他的母親大出血……他以為是他母親不愛惜肚子裡的龍裔,為了她父親的事情緒太激動導致的,他那時氣急了才交給皇後去處理……
他身上的灼傷一抽抽的痛起來。
“父皇,先把藥喝了吧。”裴禎端著湯藥過來,呈給他。
裴鴻度看見他的雙手纏著一層層紗布,裴禎為了救他燒傷了雙手。
若非裴禎趕到恐怕他就命喪火海了,裴禎何止是他的福源……
他抬眼看住裴禎,“朕一定會徹查此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