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4.第八日·棋布錯峙(1 / 2)

秦箏 李小逸 5895 字 2個月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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嶧陽陷在漩堆裡,聽著巧文摔上籠門。她竭力抓持著周圍,企圖坐起身來。但稍稍一碰,圍繞的東西就零散而下,就像溺上的潮水一樣,將她沉壓埋住。腐臭的氣息更是無形的水,灌過她的鼻息。嶧陽慌張停了動作,就這麼靜靜躺著,俄而小心抬手,識著邊上冷硬的東西。

指下扣出兩個微黏的圓洞,嶧陽摸了一會,隨即驚聲叫了出來。

那是一個骷髏。

嶧陽悸搐著外爬,但驚動的白骨更加激亂。身前、身後、身下,大大小小的亡人骨架在她的掙揣中碎裂崩滾,一次又一次地將她吞噬。嶧陽驚恐低泣著,時不時地乾咳翻嘔。胸口的腐血滴在白骨上,合成共同的氣味。在這種同化之下,她覺得自己也快變成屍體了。

“阿頹,我害怕……”

嶧陽在白骨中疲累地籲著氣。

之前在公子府裡,衛頹就是她的眼睛,他幫她看見一切,在黑暗中建成一個世界。可是現在,這個世界隨她的信仰一樣,都快漸漸崩塌了。

“你不在也好,你說了,我可能就更怕了。”

嶧陽臥在屍堆裡,對著虛空喃喃自語。少焉,她緩緩拔開白骨,觸探著可以撐憑的支點,然後死死扶住那裡,試驗著抽出身體。嶧陽哼著《弭爭》的調子,摸索著前路的碎骨,然後一寸一寸的,持續向上爬去。中途間,她抓到了拋落的戰袍,那袍子已經殘穢不堪。嶧陽揪著它裹到身上,打著寒戰蒲伏前行。

“你不是一直想聽《弭爭》嗎?我要是編出來了,就是彈給鐘寒也不彈給你聽,就不彈給你聽!誰叫你把我給扔了呢……”

嶧陽諧戲說道,爬著握向籠門的荊欄。

掙衡出身體後,嶧陽長長吐了一口氣。她在風裡啞了許久,最後默默歎道:“那個約定,你輸了,阿頹……”

嶧陽抿咬嘴唇,儘力勾出微笑的樣子。她解下頭須,似乎是倔強,又似乎是賭氣一般,撚散裡麵的絲線。那頭須已經被拆得快沒幾根了,等到再係回時,它已然承不起盤挽的青絲。

嶧陽有些自我恨惱,她覺得自己變得愈發軟弱了。明明泰然而死的忠仆比比皆是,堅貞不移的棄臣也不勝枚舉。而人在危急之刻,做出什麼也都不難理解,更何況公子適一家又對她恩重如山……

可為什麼……為什麼她總是會這樣的搖擺不定,恐懼失神?

嶧陽苦思了許久,她懷疑過自己的意誌,也反省過自己的內心。最後,她終於找到了所謂的症結。不為彆的,是她“貪”得太多了。

如果從一開始,她就隻把阿頹他們當做主人而非親人的話,那就好了……

嶧陽自嘲著一笑。

淚水從心間升騰,貯滿了空洞的瞳仁。嶧陽不斷地吸著鼻子,於是血珠便代替著淚珠落下,染了掌間的絲弦。

嶧陽撐持著,將血線纏綁於籠欄。她隻剩《弭爭》了,但……《弭爭》還要她嗎?

潰腐的傷口上還有巧文踩過的印跡,嶧陽用指掃了掃塵泥,一手頂著痛癢處,一手撫上欄上的絲弦。

那個尾聲還是殘在那裡,徐徐焦熬著她的時間。嶧陽甚至想隨便編些什麼,草草收結了就算了。

她頹然地想著,當急火燒至頂端後,一切就泄成一種自棄似的豁然了。

算了算了,反正《弭爭》注定是斷了。

月色孤寒,爍向她頰間的一珠淒淚。嶧陽觸著絲弦,一時衝動想要把它一把扯斷。可是氣力使到指尖後,她的手指又開始自主勾動起來,再一次地試音拔弦。

嶧陽無奈笑了笑,咧開的唇角抽顫勾起,恰好接住那滴淚水。

算了算了,就當是它陪自己走完最後之途吧。至於其他……生死由天,全斷隨緣,這樣便不會害怕了。

同樣也不會再失望了……

鐘寒小口呷著黃桂醪,觀賞著懸空的冷月。酒囊已經快空了,早知道有今日,當初應該多灌些甜酒的。

鐘寒晃了晃酒囊,儉省地彆回腰間。死夜裡蕩來一聲停馬的動響,鐘寒雙眸一閃,與窗外的蘇小丙對了個眼神。蘇小丙對她點點頭,一溜煙不見了。

“聽說你認罪了?”季滑走到那個撕破的窗邊,往裡麵窺道。

“廢話。”

“那兵神給吾這個,又是何意啊?”季滑拿出象牙帶鉤,吊著眼說道。

“讓你救我的意思。”鐘寒翻了翻霜瞼,又拿出了酒囊。

“救你?”季滑以為自己聽錯了,他哼笑道,“兵神認的都是死罪,要吾怎麼救您?”

“太師那麼聰明,黑白都能顛倒,還轉換不了生死嗎?”鐘寒嗤誚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