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望津這一病便連了數日,每天都湯藥不停,江南蕭也陪著他待在府中,直到不得不前往兵部當值。
“小世子這身體喲……”趙仁站在矮榻旁看著虛弱了許久的人,臉皺成一團。
“趙叔不必擔心。”江望津寬慰道。
趙仁聽罷,更是難過了。
江望津彎了彎唇角,“我想去院中曬曬太陽。”
趙仁立馬命人過來搬矮榻,待將之放到院中的小亭內,這才準備扶著他出去。
燕來抓緊機會去扶江望津的另一邊手臂,他其實還沒到走不動的地步,隻是身邊的人一個個都對他的身體格外緊張,江望津也隻得無奈被扶著走。
他剛躺下沒一會,便有下人來報尚書府二公子求見。
“衛恒?”江望津詫異,“讓他進來吧。”
不多時,衛恒就被引著過來,江望津看見他後道:“你還沒複職?”
衛恒聳了聳肩,“哪有這麼快啊。”
待看清江望津時他問:“倒是你,怎麼臉色這麼差?嗯……看著也比上次清減不少。”
江望津還沒說話,衛恒摸著下巴感歎,“難怪。”
“什麼?”他問。
衛恒道:“聽聞有人於繡雲樓下了懸賞,在找賽清正。”
賽清正,即天下第一神醫。
而繡雲樓則是京中一個出了名的組織,雖成立不久,但背後的勢力錯綜複雜,且不為皇權效力。
朝廷曾有意驅逐,卻不料狡兔三窟,最後事情不了了之,如今繡雲樓又壯大了不少。
繡雲樓樓中有天下第一神偷、天下第一殺手……總之隻要將懸賞掛上去繡雲樓便會替你辦到。當然,得到的收獲與付出的代價相對,非金錢可以概括。
衛恒神情嚴肅,“有人看到那日入繡雲樓的人中就有江都統。”
所以,找賽清正的人,可能是江南蕭。
江望津斂眸。
長兄……
江望津上一世也曾找過賽清正此人,他原本也想在繡雲樓中掛出懸賞,可惜有人搶先了一步。
隻是,沒想到重來一世,下懸賞的會變成他的長兄。
思及繡雲樓,江望津又憶起上一世他曾查到那個在攪弄朝堂風雲的幕後之人……“你家長兄可真舍得下本錢。”衛恒嘖嘖搖頭。
要請動繡雲樓出手可不容易, 加上要找的是賽清正——此人號稱天下第一神醫,神龍見首不見尾,且見過他的人皆有不一樣的評價。
至於為什麼不一樣……
是因為有人說賽清正是個七旬老翁,還有人道他是膀大腰圓的漢子,更有言之不過舞勺少年;此外,亦有人說‘她’貌美如花是個妙齡女子,種種說法數不勝數。
故而,倘若想找到賽清正,難如登天。
江望津抿唇。
衛恒見他不說話,覺得是自己將話題攪得太沉重,開口補救想要緩解氣氛,“這樣,京中就不會再有說你二人兄弟不合的了。”
這還叫不合,夫妻都沒這麼合的。
衛恒腦子裡突然蹦出這句,嘿嘿樂了兩聲。
落在耳旁的笑聲無端透著詭異,江望津皺起眉頭,“我與長兄的關係,無需旁人揣測。”
早已清楚知道江南蕭在江望津心中的重要性,衛恒習以為常,“是是是,你與你長兄天下第一好。”-
這時,燕來端了些瓜果點心上桌,衛恒眼前一亮,也不貧嘴了。
江望津看著他狼吞虎咽,有點好笑,“衛恒你……是在家裡吃不飽嗎?”
衛恒險些一口果飲嗆出來,這話雖然委婉,但很戳人心窩。他的目光當即變得幽怨,果真回了一句,“是。”
江望津對這個答案表示驚訝,挑了挑眉,“衛尚書餓著你了?”
衛恒憤憤拍桌,“是!快餓死我了。被革職又不是我的問題,我爹還扣我月錢!飯都不讓我吃飽!”
聞言,江望津目露同情。
說到這的衛恒突然羨慕地看了眼江望津,“你大哥真好……”還會花大價錢為他尋找神醫。
“不像我大哥,我都這樣了……還偷吃我的雞腿。”衛恒邊說邊為自己的雞腿感到心碎。
江望津繃不住表情,這就是傳聞中端正自持的衛家長子?還會偷吃弟弟雞腿…?他有些難以置信。
衛恒說著說著就停了下來,自知食言地捂住了嘴,“誒誒?當我沒說啊!”
萬一讓他大哥知道,今後他就彆想吃到雞腿了,於是雙手合十,“保密,保密啊!”
江望津晗了頷首,心道傳聞可能無誤,隻不過人是具有兩麵性的。
如衛恒大哥這樣,應該是……真人不露相。
衛恒吃飽喝足,終於說起這次來找江望津的目的,“快到天中節了,屆時要不要一起去看賽龍舟?”
每逢天中節京裡都會照例舉行龍舟比賽,場麵盛大熱鬨,次次都有新花樣,值得一觀。
江望津以前也會去看,坐在臨湖的茶肆雅間中觀賞競渡龍舟,他思索了幾息,“我先問問長兄。”
衛恒一臉果然如此的表情。
卻聽江望津又繼續問他:“你邀了哪些人?”想起衛恒朋友多,保不齊還約了誰,江望津不想屆時看見些不想看到的人。
衛恒哪能不知道他,當即道:“隻有你!”
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江望津,施無眠他都沒邀請——因連他看出江望津並無與之交好的打算,自然也不會去掃這個興。
對此,衛恒雖然感到疑惑,卻還是尊重江望津的意思。
不知不覺他竟也莫名對施無眠有種排斥心理。
平心而論,後者談吐不凡、氣度溫雅,是個十分容易引人好感的人。但因為江望津的緣故,衛恒亦生出了幾分抵觸。
江望津見他答得鏗鏘有力,不免趕到一絲暖意,是來自友情的。
單論品行,衛恒其實是個非常值得相交的人。
幾次前往侯府,待人真誠,性格也還不錯。
江望津想。
他不是那種因為曾經的經曆便會拒絕再結識新的好友,將其他人排斥在外,且再相交時就死死防備的脾性。
江望津隻是會稍微慎重一些,直到確定自己的心意後,便會把人接納,重新與人建立起一段新的友誼。
他答應了衛恒的邀請,末了還是補充一句,“屆時我長兄興許會不放心我,你……”江望津還記得衛恒見到他長兄就磕巴的樣子。
衛恒聽罷果然神色一變,繼而咬咬牙,“沒問題,你請江都統也一起來吧!”
江望津正欲說還要再問問長兄的意思,院外倏然響起一個聲音,“去哪?”
聽到熟悉的嗓音,他回過頭,“長兄。”
江南蕭身上穿著一深靛藍色勁裝,身形修長挺拔,寬肩長腿,眉宇淩厲又鋒銳。他單是站在那裡,無形的氣場便壓迫著周遭的一切,仿佛高高在上掌握生死,睥睨著芸芸眾生的地獄閻羅。
衛恒一轉身,便察覺出一道目光凜凜向他透射而來。讓他立馬有種自己在拐帶彆人家弟弟的感覺,似乎十惡不赦。
倘若眼神能殺人,衛恒覺得自己應該已經死了十回。
很快,那道視線轉移,落至江望津身上,肉眼可見地柔和下來。
衛恒看著江南蕭走近,對方行至江望津跟前後抬指,在後者下巴上輕輕一刮。
動作親昵又自然。
而江望津則是微仰起頭,眼眸微彎,淡色的唇略略揚起,“回來了。”
江南蕭:“嗯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