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6、山重水複(1 / 2)

我的鴕鳥先生 含胭 11183 字 9個月前

李涵問顧銘夕:“你找到什麼工作了?”

顧銘夕說:“網吧的網管。”

“你能做麼?”

“能的,媽媽。”顧銘夕笑著說,“老板人好,隻要我做白班,中午還能回來吃飯,工資也是日結的。”

李涵說:“哦…那倒真是一個好人。”

顧銘夕由此開始了他的“上班”生涯,每天早出晚歸,中間回醫院陪母親吃午飯。

坐在天橋上,一開始,他肯定是不習慣的,心裡很緊張,但更多的是一份窘迫。他甚至都不怎麼抬頭看人,隻是右腳夾著筆,一張接著一張地畫。他的麵前是行人們來來去去的雙腳,偶爾有人在他麵前駐足,他不安地抬頭看一眼對方,立刻又低下了頭去。

第一天的上午,他沒有賣出一張畫,賣草編動物的男人姓成,大家都叫他成大炮。成大炮忍不住說顧銘夕:“小顧,你太害羞了,這樣子怎麼掙得到錢,咱們不偷不搶的,靠手藝吃飯,你難為情個啥。有人來看,你得招呼人家啊。”

顧銘夕問:“怎麼招呼?”

“就說,大哥,大姐,買張畫吧,錢你看著給,帶回家給小孩兒看。”

顧銘夕皺眉:“錢看著給?”

“廢話,不然呢?你以為人家到你這兒來買畫,還真的是看中你的畫啊?”成大炮把剛編好的一隻草青蛙丟給顧銘夕,“得了,一會兒有人來,我幫你招呼。”

下午時,有一個年輕的媽媽帶著小女兒經過天橋,小姑娘被成大炮編出來的小動物吸引了,蹲在他麵前興致勃勃地看著。年輕媽媽也不趕時間,就讓成大炮給女兒編個小兔子。付錢以後,成大炮指著邊上的顧銘夕說:“我編著需要5分鐘,你們先看看那小兄弟的畫,小夥子挺不容易的,畫得蠻好。”

顧銘夕已經畫出了好幾張水粉畫,大部分都是小動物和植物,造型誇張,色彩絢爛,年輕媽媽看到他肩下空垂的袖管,問:“這畫怎麼賣啊?”

顧銘夕實在說不出“你看著給”這樣的話,抬頭看著她,低聲說:“小張的5塊,大張的10塊。”

“那我買一張吧。”年輕媽媽掏了一張五塊錢遞給顧銘夕,顧銘夕右腳夾著筆,隻能抬起左腳來接,他很小心地不讓腳碰到她的手,年輕媽媽喊自己的女兒:“寶貝,去哥哥那兒挑一張畫吧。”

小姑娘很開心地跑到了顧銘夕麵前,挑中了一張小鬆鼠,她對著顧銘夕咧開嘴咯咯地笑,說:“哥哥,這隻鬆鼠好可愛啊!”

顧銘夕也笑了:“你喜歡就好。”

這是他的第一筆生意,自從開了張,顧銘夕逐漸有了些信心,碰到有人過來,他也會試著招呼他們了。

其實,他心裡是有數的,成大炮說的沒錯,人家會停下來,並不是因為他畫得多好,而是,他們看他是個殘疾人,覺得他很可憐。

曾經的顧銘夕對待陌生人的憐憫總是表現得淡淡的,他知道自己無法改變他人的想法,他的身體狀況一目了然,彆人同情他,是很正常的事。

他有尊嚴,希望得到他人的尊重,隻是中國社會的大環境決定了殘疾人的地位肯定要比健全人低。顧銘夕隻是一個人,他無力改變什麼,能做的,隻是堅守著自己的底線,好好地活著。

成大炮預言的沒錯,顧銘夕每天真的能賺到200塊錢,因為他時常能碰到大方的人,花50塊、甚至是100塊買一張畫,顧銘夕想要找錢,對方都不會要,說:“你留著買顏料好了。”

有時候,顧銘夕會停下筆休息片刻,天橋上沒有遮擋

,他背脊靠著天橋的欄杆,抬起頭看著天空。

城市裡的天空並不是太藍,灰蒙蒙的,連著雲朵都不夠潔白。一群一群的鳥兒從他頭頂飛過,顧銘夕想到龐倩,她現在在做什麼?

想她的時候,他就向成大炮學著編小動物,成大炮會編螃蟹,草綠色的小螃蟹,有兩個大鉗子,顧銘夕特彆地喜歡。

他用腳編,怎麼編都編不好,他也沒有不耐煩,隻是用腳趾小心地夾著一片葉子、又一片葉子慢慢地編著,成大炮花幾分鐘就能編好的一隻螃蟹,顧銘夕用一整天都編不出來,但是他樂在其中,總是微笑著看著那隻半成品螃蟹。

李涵手術後還需要進行三期化療,要在S市待到五月,顧銘夕也就在天橋上斷斷續續地擺了三個月的攤。

三個月裡,他碰到過一些麻煩事,比如城管的趕人,小偷的偷竊,路人的刁難,以及突然下雨時的狼狽。

三個月裡,他碰到更多的是讓他溫暖的人和事,這世上總是好心人居多,對於他們買畫的動機,顧銘夕已經不在乎了。畢竟,家裡每個月多了幾千塊錢的收入,對他來說,意義就是能讓自己和母親的日子過得更寬裕一些。

大多數買畫的人在給了錢以後都會好好地挑一張畫,

或是等顧銘夕現場畫,然後帶走。但也有少部分人,說起來是買畫,給了錢後卻直接走了,顧銘夕喊都喊不回來。

有一次,他叫住了一個年輕男人:“先生,你畫忘拿了!”

那人回頭說:“算了,我不要了。”

顧銘夕站了起來,說:“你要是不拿畫,我把錢還給你。我是做生意,不是要飯。”

那人一臉的不高興:“你這個人怎麼回事啊!”見顧銘夕還要開口,他不耐煩地揮揮手,“好了好了你不要說了,我趕時間,你把畫給我吧。”

他隨便拿了一張畫,轉身就走,顧銘夕一直看著他的背影,在走到天橋樓梯口時,他一揚手,把那張畫丟了。

畫紙隨著風飄下了天橋,慢悠悠地落在了地麵人行道上,有個人剛巧走到旁邊,他彎下腰,拾起了這張畫,仔細地看了一會兒後,他抬頭望向了天橋。

徐雙華手裡拿著這張畫,踱步到了顧銘夕麵前,他低頭看著這個無臂的年輕人用腳作畫,顧銘夕抬起頭看到他,臉上露出了靦腆的笑,說:“先生,看看我的畫,喜歡的話挑一張,很便宜的。”

徐雙華年近五十,中等身材,眉目有些疏淡,穿著很普通。他沒吭聲,隻是站在邊上看顧銘夕畫畫。

顧銘夕早就習慣了旁人的圍觀,他心無旁騖地畫著,很快,兩隻依偎著的彩色小貓就在他筆下誕生了。

他腳趾夾著筆洗顏料時,徐雙華開了口:“你學過?”

顧銘夕抬起頭來,點點頭:“學過幾年。”

“幾年?”

“將近十年,我9歲開始學畫的。”

“現在多大?”

“21。”

徐雙華又看了看手裡的畫,問:“你這是應試的筆法,你是美術生?”

“啊,不是的。”這個人雖然神情淡漠,但顧銘夕卻覺得不需要提防他,他回答,“我小學裡是在少年宮學,初中以後是跟著一個老師學,老師教的大部分都是美術生,所以畫東西難免有應試的筆法。”

“你為什麼不考大學?”徐雙華一邊問,一邊學著顧銘夕的樣子席地而坐,他盤著雙腿,繼續問,“是因為家裡困難嗎?”

顧銘夕小聲說:“我大學休學了,媽媽生了病,我要照顧她。”

“你爸爸呢?”

“他在外地,他們離婚了。”

“你叫什麼名字?”

“顧銘夕。”

這以後,徐雙華又不說話了,顧銘夕也沒有主動開口,他繼續在畫板上鋪開一張紙,徐雙華就默默地坐在他身邊,看著他畫。

這一坐就是兩個小時,最後,徐雙華什麼都沒有說,起身走了。

後來的幾天,顧銘夕時常能看到這個中年男人,他們沒有再聊過天,那個人隻是站在他旁邊,或是坐在地上,看著他畫了一張又一張。

直到有一天,徐雙華說:“小顧,你把東西收拾一下,我帶你去一個地方。”

隔了這麼多天,他就對顧銘夕說了這麼一句話,換成彆人,肯定不會答應,但是顧銘夕隻是猶豫了一下,就把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好了。

他把畫板背到肩上,背雙肩包時有些困難,徐雙華幫了他一把,顧銘夕說:“謝謝你。”

徐雙華淡淡地說:“不客氣,走吧,我的車在下麵。”

顧銘夕怎麼也沒想到,徐雙華居然把他帶到了S市鼎

鼎有名的一所美術學院,他更加沒想到,這個外表普通的中年人,是徐雙華。

“您是徐雙華老師?”顧銘夕吃驚得要命,徐雙華是國內有名的油畫大師,平時是S市美院的客座教授,對於自己能和這樣大師級的人物接觸,他心裡很有些激動。

徐雙華很難得地笑了一下,說:“你知道我?”

“我的老師經常提起您。”顧銘夕眼睛亮亮的,“徐老師,您把我帶到這兒來,是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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