若視線略微上移,可見祁連山連綿的山峰如雲墨般鋪展開。再仰頭,則能望見浩渺無邊的星空,如一頂穹廬,將天地萬物籠罩其中。
這樣高的位置,星與月似乎觸手可及,而四野茫茫,天地間忽然隻剩一隅,人在其中,不由感慨天地之浩大,個人不過滄海一粟。
“記得這裡麼?”玉折淵牽著聞嶽的手,帶他來到玉砌欄杆前,仰頭望天邊閃爍的星子,“這是阿嶽為我打造的觀景閣,亦可占卜星象,領悟變幻之法。”
玉折淵從乾坤袋中取出一枚閃著銀光的芥子,向上拋入空中。
那芥子離手,忽而大亮,如流星般散開又定住,延展成一張巨大而遼闊的星宮圖。
“諸天星辰,森羅萬象,儘在其中。”玉折淵目光落在星圖上,紋絲不動,手指卻如持筆般揮動,憑空點下九九八十一個星位,又筆走龍蛇,快速連接成一片縱橫繚亂的光弧。
整副星宮圖好似活了起來,無數光點如星如鑽,閃爍出璀璨奪目的光輝。輕紗一般的青煙籠罩其間,每一道光弧劃過,便帶起一陣瑰麗如夢的星塵。
“這就是第三道密匙?”
聞嶽一眨不眨地看向星圖,如癡如醉,幾近呆住,連身上的疼痛都忘了。
“嗯,”玉折淵道,“八十一星宮一筆相連,想要打開這副圖,每一筆順序都不能錯。”
聽起來好厲害!
聞嶽:“這樣奚無命肯定進不來了。”
“未必。”玉折淵頓了頓,輕聲道,“我沒有靈力。”
聞嶽沉默下來。
玉折淵雖一身病骨,遇事卻總是一副從容不迫、胸有成竹的模樣,連對上殷長離的噬魂鼎都不曾退縮,這讓聞嶽產生了錯覺,時常忘記“他經脈儘碎,毫無靈力”的事實。
仔細想來,玉折淵顯少出山,出山隻能乘鸞車而非禦劍,遇上殷長離的噬魂鼎,也隻能用何辜錯開,甩法器拖延……他的底氣全然來自於對符咒的極致領悟與運用,而他本身無一絲法力,隻能通過符咒從外界攝取。
經脈俱碎是困住玉折淵的枷鎖,是他可能窮儘此生也無法打破的桎梏。
縱使他看上去毫不在意,早已習慣了。
聞嶽卻覺得惋惜。
不知不覺,他的目光從星宮圖轉到玉折淵的側臉上。
長天流雲如墨,星光逐漸黯淡。如水的月色為玉折淵鍍上一層朦朧的光輝,令他看上去仿若乘雲而來的仙人。
麵前的人擁有世間最攝人心魂的容貌,卻不該僅僅以此聞名,被打上“病美人”的烙印。
心臟仿佛被揪了一下,泛起酸脹的疼痛。聞嶽抿了抿唇,絲毫未發覺此刻他眸中全是玉折淵的倒影。
“折淵,我有一個禮物……想要送給你。”聞嶽道。
他的聲音很輕,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繾綣與忐忑,像是不舍得麵前這人露出一點難過或落寞,想要奉上自己僅有的珍寶逗他開心。
玉折淵側頭看他,眸光閃動:“……是什麼?”
“一朵花。”聞嶽道,“你看了就知道了。”
他從乾坤袋中取出月槿花木盒,不知為何,平時一撥就開的鎖扣試了好幾才打開。
白雲般柔軟的兔毛將鮫絲包裹,聞嶽取出銀藍泛光的鮫絲,一層層剝開。
“是忘憂曇。”他略顯輕快地道。
然而當最後一層鮫絲散落,聞嶽卻愣住了。
原本皎潔如月、六層花瓣盛開的曇花,居然破碎了。
花瓣仿佛被□□過,零落成一灘雪泥。
聞嶽手指顫抖起來。
“可、可能是路上碰到了。”聞嶽道,“可是怎麼會呢?我明明按照書上寫的,包得好好的。”
……怎麼會這樣?
他伸手,想把殘花拚起來,可花瓣已經碎了,怎麼拚都拚不起來,甚至變得更狼狽,半透明的花汁沾了滿手。
好一會兒,聞嶽才意識到這是徒勞,愣愣地停下,下意識喃喃道:“我不是故意的。”
這句話說完,像是有什麼再也壓製不住,聞嶽心臟狠狠一悸,竭力忽視的疼痛卷土重來。
他耳畔嗡嗡作響,鼻尖發癢,抬手一抹,抹到了一掌鮮紅。
“我沒事,沒事的,不要把花弄臟了。”他連忙把盒子扣上,放得遠遠的。木盒中的忘憂曇卻化作一片血色,不斷在聞嶽瞳孔中放大、扭曲……直到眼前一黑。
他倒在了玉折淵懷裡。:,,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