破軍殺將顯身揚名,權貴相疑心存芥蒂
晚秋時節,天公好似發燒郎,熱得人汗濕了脊背。沐昭寧拿著一紙花箋,橫豎睡不著,在床上輾轉了半宿,終於推被坐起。
因為芙蓉詩會的東道不幸辭世,他這張來之不易的邀請函,無法變成羽翼,送他飛到探春的身邊,而他明日就要離開京城回滇南去了,連聲道彆的話,都沒有合適的身份說。
沐昭寧不甘心就這樣離開,若再不行動,這一夜就要過去了。
秋爽齋中,探春正欲寬衣就寢,卻見窗外有輕微的拍打聲,她忙喚丫鬟:“侍書、侍書!看看誰在外麵?”
見久久無人回應,探春隻好自己舉著燭台,推窗看去。
卻見一個英俊少年冒出頭來,食指比在唇邊,一臉焦灼地望著自己。
探春眼裡閃過惶悚之色,左顧右盼了一會兒,慢慢鎮定下來,低聲質問他:“沐王爺有何貴乾!”她握著燈台的手也在微微發抖,蠟油不住地往下流。
搖曳的燭光照亮了她緊繃的神情,唯恐蠟油燙著了她,沐昭寧伸手替她擎過來,微微一笑:“小王心慕姑娘,相思難眠,不看你一眼,我睡不著。”
探春臉登時如火在燒,心臟怦怦亂跳,失神了許久,才重重搖頭道:“你這樣夜探閨閣,言語輕薄,又將我的清譽置於何地。”
“我也想正大光明地向賈府求親,奈何府上不幸事多,時機總也不對。”沐昭寧無奈地歎了一口氣。
且不說如今上皇喪期未過,林小姐病故不久,再到秋後冬來,賈府大房都要問斬,往後一年都不宜婚嫁。
“這裡有一本滇南圖記,寫了我家的風土人情、美食服侍,姑娘若感興趣就信手翻翻。”沐昭將一本書擱在了窗台上,對著她笑了一笑,“我明天就回家了,後年春天桃紅柳綠的時候,我再來見你。”
探春怔了一下,下意識說了一個“好”字,說完又忙掩住了嘴,連連退步,背向窗外。
隱約的笑聲飄過窗扉,燭光跳躍了一會兒,就穩在身後不動了。
聽到踏在草地上的腳步聲漸行漸遠,探春才回過頭來,取回燭台,正欲將窗戶關好。
忽然窗戶又被人大力推開,她身子後仰,已被人環腰摟住,溫熱的唇落在了她的頰邊。
不過恍惚間,少年已經放開了手,眸中閃耀著炙熱的光,帶著幾分歡喜、幾分歉意地笑意推窗而去。
“後年春天我一定來!”
探春坐在梳妝台前,對著鏡子輕輕歎了口氣,滿懷思緒如海潮一般,起起伏伏……
遼闊無邊的海麵上,濤聲陣陣,浪花被樓船的長漿徐徐推開,逶迤出綿長的航跡線。
真宰相的樓船還有兩日到港,夕陽西下時,向淩風站在甲板上,看著船尾拖曳的補給船,內心的惶恐更加深重了。
樓船上佛朗機人安設的火藥,早被真宰相清理掉了,這讓她手裡的情報一文不值。回到茜草灣,等待她的不是耀眼功勳,而是擅離職守之罪。
“少司寇。”
聽到真宰相的呼喚,向淩風突然打個了寒噤,忙轉過臉去,眼裡滿是悔意。
“宰相大人,您有何吩咐?”
真如密目視前方,嘴角往上一揚,“我們晚一天回港,在離茜草灣三十裡的位置設伏。”
向淩風十分意外,又不敢問是伏擊誰,隻得含糊應了一聲“是”。
“是什麼是?”真如密的眼中掠過一絲怒火,“你沒長腦子嗎?茜草灣三十裡海麵開闊,無一島嶼珊瑚礁,如何隱蔽兵力設伏?憑著半截子諜報你就肆行妄動,還怎麼擔當重任。”
向淩風渾身一震,慌得跪下,兩手撐在甲板上,骨節僵硬地弓起,心裡亂成一鍋粥。
“全速前進,星夜兼程,明日一早到港。”真如密吩咐下去,在甲板上慢慢踱著步子,喟歎了一聲,又回頭問:“那個中原來的林思政多大了?”
向淩風身子往後一縮,說:“通關文牒上寫的十六。”
“十六,真年輕啊……”真如密揚起臉來,如細屑一般的微雨,輕柔地飄在她的眉眼間,唇邊一抹微笑,泛著冷霧一般的迷蒙。
向淩風想起她方才得盛怒,此時的溫柔仿佛隻是她眼中的錯覺。
黃昏的逝去,讓清晰的海平線漸漸模糊下去,水手們努筋拔力搖撼著船槳,向茜草灣飛馳而去……
到了天明之時,樓船已經十分接近茜草灣了。向淩風徹夜難眠,突然一陣狂亂的爆響傳來,幾乎沒將她耳膜震破。
她打開艙門,隻見海麵巨大的火光攀升上來,如擎天火炬一般,大有鯨吞旭日的架勢。還沒等她看清海上發生了什麼,緊接著又是一陣撼天動地的爆炸聲。
樓船上下一陣劇烈的搖晃,若非把著艙門,向淩風隻怕已經跌倒了。
拚命搖槳的水手們從櫓口附近,被慣力甩了出來,滑向船尾。海水卷著浪花,如濤山一般氣勢磅礴地壓上甲板。
雖然這突如其來的衝擊波,還不至於到檣傾楫摧的地步,但是樓船在搖擺之間,已經隱隱聽到了船身板條咯咯作響的聲音。刺鼻的硝煙彌散開來,火藥的粉末飄灑如雨。
真如密披頭散發,從船艙中奔出,穿著睡裙逆風而行,拽住纜繩,攀上桅杆,大吼:“右轉舵!快!”
聽到宰相指揮,水手們再次匍匐向櫓口,拚命扳住長槳,調轉方向。
向淩風眼見,船尾堪堪劃出一道扇形,險險避過了一陣從天而降的碎木條雨。
樓船終於平安駛離了硝煙彌漫的漩渦,所有人極目眺望地熟悉的港口,陷入了片刻的呆滯,仿佛大夢初醒後,見到世界顛倒的樣子。
一陣雀躍的歡聲回蕩在海麵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