暈了。
魚青鸞怎麼也想不通,他一個大夫。一個神醫,怎麼就能說暈就暈了!
柳綠麵色有些發白,她絮絮叨叨的在她耳邊念道,“先前主子就似乎中了毒,這幾日天氣又冷。前兒個又累著了。昨兒見他進宮,原以為他自個兒已經把身子將養好了,哪兒知道轉個臉,他就暈了過去!”她說得雜亂無章,可屋裡的兩人卻都意外的聽明白了。
大夫人見柳綠麵色有絲慘白,這便將繡樣放下,急急的道,“這卻是怎麼說的!我道他怎麼一直不來。青鸞,你現在能起麼?咱們瞧瞧他去。”
魚青鸞她蹙眉點頭,這便小心的翼翼的起了身。柳綠服侍了她洗漱,為她梳了個清爽的發式。這才小心的扶著她往屋外而去。
屋外雪厚逾尺。如今天空依舊層雲密布,大雪已然過去。隻剩下星點碎雪,稀稀而落。
大夫人為她扯緊了狐裘,一行三人緩緩的踏雪而行。魚青鸞額頭的汗水滴滴滲出。她甚至想不出,這大夫若是病了,該要怎麼辦。
能醫不自醫,卻都是大夫們的通病了。柳綠倒也是個極伶俐的。見著她額頭滲出了汗水,這便趕緊急道,“姑娘仔細些走,這若是把您傷口扯裂了,王爺非揭了婢子一層皮去。”
大夫人聞言,不由的多瞧了柳綠一眼。這婢子話裡話外的意思,多少透著九王太多的心意。她眼角一彎,心中更是滿意已極。
此時枯樹之上一團積雪應了風,朝著魚青鸞斜斜飛落。那丫頭見著,趕緊一個飛身而起,一拳將那團積雪重重擊散了去。魚青鸞見柳綠在雪中似乎依舊足不點地,心中微凜。
敢情這丫頭,竟還是個了得的武婢。一行人踏雪而行,很快好容易才到了鳳九的臥室。
房門大開,這會子古淩正守在屋裡,神色淒惶。鳳九蹙著眉側臥在榻,一頭青絲在枕間妖嬈綻放。他嘴唇蒼白,微微薄抿。如扇羽睫在俊臉上投下一道淺淺的輕弧,額頭上更是滲出一層密密的細汗。修長的右手蜷曲著貼抵額頭,顯是已經難受得狠了。
屋內的陳設顯然剛剛置換一新。可不論桌椅香爐,色色俱還沿用了原有的款式。不知是誰,在他的窗邊就著青花瓷瓶養了一枝寒梅。那花兒生得嬌弱美豔,綻在凜凜寒雪之中,風骨俱佳。
古淩一見魚青鸞過來,趕緊奔過來急道,“這麼大雪的天,大小姐還受著重傷,怎麼就來了!”
魚青鸞緩緩的搖頭,她抖落一身的風雪,淡聲道,“找過大夫了麼?九爺現在是怎麼回事?”
古淩見她問起,遂便淡淡一答。“九爺先前就中了毒,這會子許是太過操勞,今兒個一下子便倒下去了。已經打發了人去雲龍客棧尋小龍公子去了。這會子怕也是該到了。”
魚青鸞聞言,這便轉而一訝,道,“小龍公子在帝都?”她邊說,邊去將窗戶關了。“這麼大雪的天,怎麼還把窗戶開著?”
古淩麵色僵了僵,古怪的偷眼瞧了下鳳九。許久,才避重就輕道,“原本小龍公子已經離開了帝都,可哪料昨兒個他又突然折返回來了,說是,有人在帝都似乎見著了蕭姑娘。”他邊說邊給她二人讓了座。
魚青鸞坐了一會子,又細細的問了鳳九的病情。這才知道,原來這貨不知何時感染了風寒。仗著自個兒是大夫,怎麼也不肯喝藥。這麼一來二去的,竟就把自個兒拖得暈倒了。
大夫人淺笑道,“原以為九爺是個神仙般的人物,怎麼他生起病來,竟也會怕喝苦藥?”
古淩聞言,忍不住怨氣衝天。“正是這個道理,平常他勸旁人吃藥時,那叫一個義正嚴辭。少喝一點兒都彆想過去!可結果事情輪到自個兒頭上,他卻比誰都固執。說不吃就不吃。昨兒個最是氣人,他居然還跟奴才說,他是大夫,所以喝什麼藥,他自個兒心裡最是清楚。不要咱們這些個做奴才的操心。”他邊說,邊瞧著那個“旁人”。
“這藥方是他自個兒開的,藥也是他自個兒抓的!可咱們給他熬了藥,他卻又嫌這藥太苦。怎麼也不肯吃。”古淩說到此,恨不能一掌直接把鳳九給拍醒了。“其實他自個兒已經在藥方裡多加了些甘草跟紅棗,哪兒還能算得上苦的?”
魚青鸞蹙眉,咳嗽兩聲,道,“就因為他不肯喝藥,所以就拖成這樣?這兒難道就沒個可以逼他喝藥的人?”這話才到這兒,她的麵色就變了。
九王府裡,確實是沒有可以逼他喝藥的人。他身邊的丫頭奴才們都素知此人暴戾。平常在他跟前都小心翼翼得慣了。生怕一不小心,小命就沒了。哪兒還有誰敢惹這位爺!更彆提是硬逼著他喝藥了!
大夫人嘴角一抿,淡笑道,“平常這九爺看起來倒也算是個精明之人,怎麼這一生起病來,便跟個孩子差不多。”
這時門外遠遠便傳來小龍公子的聲音,“師弟!師兄我來了!”
魚青鸞跟大夫人聞言,趕緊起身相迎。小龍公子依舊一身紅衣,一頭直發在風雪之中亂亂飛舞。他看來跳脫飛揚,如同冬日裡頭一抹暖陽。
他跳進屋子,見著魚青鸞跟大夫人,嘴一張便嚷嚷開了。“咦咦!怎麼你們也在這兒!師弟!你醒醒!魚小姐來了。”他幾個箭步過去推鳳九。
鳳九難受的翻了個身,縮著身子卻沒睜眼。小龍公子見他模樣不對,情知他體內餘毒未清,這便也不敢怠慢,立刻將三根手指按在他的腕上。
他細細的問了古淩鳳九的病情,接著又問他是不是最近跟人打過架。為何他似乎內功消耗過多。
古淩麵色沉了沉。他偷眼瞧了下魚青鸞,可到底是閉著嘴一言不發。小龍公子跟古淩相處多年,自然知道他這事是絕不可能說出來了。這便重重一歎。
飛快的提筆給他開藥。“受了風寒,加上內力使用過度。還要加一些清毒草,他不會又不肯喝藥了罷?”他隨隨一問。可卻恰巧被他一語中的!魚青鸞突然有些想笑,敢情這鳳九不肯喝藥的習性由來已久。
古淩慚愧的點頭。道,“主子說,他是大夫,知道怎麼辦。”
小龍公子冷冷一哼。“是大夫就不會這種情況還用內力!這什麼性命交關的大事,非要這麼玩命!”他尚且稚嫩的麵頰粉撲撲的,看來可愛極了。
柳綠在旁垂落著頭,淡淡的盯著自個兒的腳尖。一語不發。
魚青鸞蹙眉,靜靜的瞧著小龍公子。
“這會子若非我又折回來了,還真不知道他竟然這麼不要命!”小龍公子繼續冷冷的道。他斜眼朝著古淩淡淡一挑,道,“說啊!到底怎麼回事?”
古淩考慮了許久,終於進前兩步,低頭稟道,“主子是遇見了刺客。不得已,才動用了內力。”說時,他的眼光幾不可見的朝著魚青鸞一掠,又迅速回落。
魚青鸞心中一驚,秀眉微蹙,道,“九王遇刺了?什麼時候的事?”
小龍公子揮揮手,淡淡的道,“我道他已經不會再遇刺了。怎麼現在又來了?”
魚青鸞心中一悚,這小龍公子話裡話外的意思,似乎對他遇刺的事早就已經習以為常了?她略蹙著眉,淡淡的瞧著他。“這是怎麼回事?九王經常遇刺?”
大夫人的麵色也是變了。一國皇子頻頻遇刺,怎麼也不能算是小事。
小龍公子嘴角一彎,道,“九王當初在火鳳之時,每月都要遇刺幾回。他能活到現在,已算奇跡。”說時,他眉眼淡淡,似乎早就已經習以為常。
魚青鸞心裡不知是個什麼滋味。她早便知道他在火鳳日子並不好過,可卻還是頭一次聽說,原來他竟是經常遇刺!在外一身孤苦倒也還罷了,可他卻還活得這般膽顫心驚!
“是誰,想要殺他?”不該問的,可她卻還是忍不住問了。既然那人不斷的派人要取他的性命,那麼,想要這件事一了百了,唯一的法子便是殺了那個想他死的人!而她,現在正好手癢!
小龍公子聞言,麵色更是沉冷。他的發絲垂落下來。許久,才漠漠的甩出一句,“很多事,不是彆人能插手的。”
魚青鸞見他無意多談,心知事情有異。心裡更是如同貓抓似的難受。恨不能立刻把榻上的鳳九搖醒了,問他到底是誰那麼想要他的小命!
大夫人沉默許久,什麼都沒說。她見氣氛有異,這便伸手拉了拉魚青鸞的袖子,示意她彆再多問。魚青鸞心裡火燒火辣,她回頭瞧了大夫人一眼。對她點點頭。
現在問不出來,難不成她不會親自去查麼?這會子他不願回答,問出來的話極有可能胡編亂造。若事情教她去查,那真實性卻是高得多。
有什麼,在她得知他遇刺後,在她心裡起了變化。
此時她才想起,他回朝那天,太子便給他準備了一個盛大的歡迎會,指使人將他的額角砸得破了!那一天起,她就該想到,其實他身為九王有著太多的身不由己。
若然七王跟太子是在陽光跟幸福之中長大的,那麼他就是在不斷的暗殺跟計算之中成長。這會子他好容易得回了皇帝的信任,可又為了一點兒小事,再度被打回了原形。
小龍公子龍飛鳳舞的開了藥方,對魚青鸞淡淡一笑,道,“藥方,我是開了。可至於他能不能好,便端看他是不是能按時吃藥了。”
古淩心中一急,趕緊道,“小龍公子既然來了,為何不在府上多呆一段,等主子的病好了才走?這若是主子的病起了變化,可卻如何是好?”
小龍公子挑眉,淡淡的嗯了聲。道,“我那兒這幾日被太子盯上了。我得想法兒避著些。想不透那太子爺是怎麼回事,這麼大冷的天,竟每天都去雲龍客棧吃酒。太子府的廚子都是吃乾飯的麼?弄得太子天天吃外食!”
魚青鸞眼皮一跳,心中暗道,原來這太子竟是這般孤陋寡聞,事情過去這麼久了,才找到雲龍客棧。好在她早就做出了防備,也不必擔心他會查到她頭上來。
隻是太子心狠手辣,最怕他借機向眼前的小龍公子下手。她想起那日魚青青在美人苑跟太子說過的話,心中不由的一陣煩燥。
小龍公子負手側頭,但見鳳九正側在榻上,睡得極不安穩,這便走過去一腳踹在他的床頭,道,“鳳無赦!醒醒了!”
大夫人沒料到小龍公子竟會這般對待九王,難免心中一悚,這便往後倒退數步。若有所思的瞧著他二人。
鳳九難受的動了動,好容易醒轉了,瞠著一雙漆黑的冷眸,淡淡的瞧向小龍公子。“有你這麼對待病人的大夫麼?”他撫著漲痛的額頭,聲音暗沉沙啞。他話才到這兒,眼角餘光便見著魚青鸞跟大夫人,一怔之下便立刻要起身相迎。
大夫人出言相勸,道,“九爺快躺著彆動!您身子不好,就彆逞強了。”
鳳九依舊起身,淺笑淡淡,“夫人說的哪裡話。總是長輩,哪兒有不相迎的道理。”他說罷,便又要起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