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一時之間竟是被他們弄得決斷難下!他怒而起身,對程如玉喝道,“怎麼還楞著!趕緊去為八爺找披風!這若是讓八爺的腿再傷了去,你們全都得死!”
太監們心中一急,這便應聲而去。
彼時太醫們已然到了鳳舞殿。見著一眾皇子們病的病,濕的濕。這便也不敢怠慢了去。趕緊為他們一一診治了。開了藥方。
其餘人等皆是無甚大礙,隻鳳八跟鳳九二人,一個舊傷在腿,一個繼續暈迷。
太醫們少不得為鳳八的傷腿一番揉捏按壓,太監們又為鳳八換了乾淨衣服,擦乾了發上的水珠。見著鳳八的腿終於好些了,這才敢退至一旁。
皇帝見幾個兒子都被人太醫診過脈了,這便眉眼淡淡,不甚經意的問道,“雖然老八為他求情,可有些事朕卻依舊要問清楚。太醫,將九爺弄醒。”
太醫應了聲,這便趕緊過來對著鳳九又是捏人中,又是拿嗅鹽。折騰了好一會子,鳳九才悠悠的醒了。他似乎沒料到自個兒會醒在鳳舞殿上,大驚之下,竟便從輦架上急急翻身。撲通一聲,他整個人便已經落了地。
他的發,妖嬈的垂落地麵,綻出絕豔的弧度。那襲紅衣看來美得極了。眾人因著知道他此時必然是想跟皇帝行禮的,遂便竟也無一人前去相扶。他無力的喘著氣,雙肩撐落冰冷的大理石地麵,顫然不已。許久,他才啞著聲道,“參見父皇。”
這一聲參見父皇,聽在魚青鸞的耳裡是多麼的諷刺。那沙啞到了極致的音色告訴眾人,此時他病得有多麼嚴重!可也就是這麼一個無良至極的父親,竟還在此時非要把他弄醒。要他跪倒在地板上!
這麼一想,魚青鸞的心便火燒火辣的疼。跟他相識以來,他從來都是強勢的。縱是他生病了,不肯吃藥。也沒人敢勸半句。哪料今兒個,她竟見著了他這般脆弱的模樣!
然後,她聽見皇帝淡淡的應了聲,道,“醒了?可覺著好些了?”
鳳九身子明顯的顫了下,他輕聲道,“今兒個吃了藥,又捂著被子發了身汗。現在已經好得多了。”
如果他知道那個表麵關心他的父親,剛剛還想叫人用冰水將他淋醒,不知他會怎樣的傷心!
“好些就好。今兒個你在宮裡睡了一整天,卻不知道外頭已是翻了天去。你七哥跟十弟今兒個在子蘇湖遇了刺。老九,你說這事能是誰指使的?”皇帝抄著手,淡淡的道。
鳳九聞言,似乎楞了下。他直起身子,側頭瞧向一邊的鳳七眼鳳十。見他們兩人都是完好無損,似乎長長的鬆了口氣。他笑而答道,“父皇說的這是哪裡話,要落這麼大的罪名,怎麼著也得有真憑實據才成。哪兒能是老九說是誰就是誰了。”
這話說得挑不出一絲錯處,既沒指名說是誰,又巧妙的把視線轉移到了旁人身上。並且點明要皇帝徹查此事。
皇帝似乎對他的回答頗為滿意,他又問,“那麼,這事若是讓老九去查,你會往哪方麵查呢?”很刁鑽的問題,這若是鳳九答得好,許是這件差事便要落到他的頭上了。
鳳九如今在太醫院裡,管的不過都是些醫藥之事。真若是把鳳七遇刺這事交給他管了,那就代表了皇帝對他又重新委以重任了。
鳳九眉眼淡淡,寵辱不驚。他垂頭應道,“七哥在軍中立威時,殺人無數。加上先前在萬佛寺一役,也是斬殺無數轎夫。這般有人來向七哥報仇,也是正常。”
他說,彆人向鳳七尋仇!
皇帝最喜歡便是見自個兒的孩子們兄友弟恭。可他聽見鳳七遇刺,頭一件想到的事便是,這事必然是他的某個兒子做的。可如今鳳九卻點出凶手該是另有其人,卻怎麼不叫他心生歡喜?
魚青鸞立在一旁,眉眼俱舒。一句話都沒說。
果然,皇帝一直陰褻的麵色終於開始放晴。他問鳳七,“七兒,你的意思呢?”
鳳七嘴角一彎,露出個輕然的笑。“兒子也正在想這事。可到底這事是兒子殺孽太深引起。兒子也是難辭其咎。隻是連累了小十並魚小姐。”
他說,魚小姐!
看來這次他是真氣得狠了!打定了主意要與她一刀兩斷了!
“普通刁民,又豈敢謀刺七王?這人必定頗有勢力。”鳳八在一旁淡淡的落了聲。
皇帝點頭稱是,這便對鳳九道,“老九,朕便把這事交給你去查。太醫院的事,你暫且放一放。不論如何,朕都不許有人覬覦皇子的性命!”
這番鳳九竟然便能翻身了去,眾人心中自是各有思量。
哪料鳳九卻似乎無甚興趣,他低頭一稟,道,“父皇,這番事體最是講究神速。可老九的身子卻是這般。怕是終會把這事給耽誤了。”也就是說,他鳳九不願意做這事!
好容易得來的機會翻身,他卻就這麼生生的推了出去,不由叫人得側目而視。
皇帝冷笑一聲,道,“那麼,老九是要違抗父皇的命令了?”
鳳九趕緊搖頭,道,“老九不敢!”
“不敢就接了聖旨!抓到人,不論是誰。不論有何背景,朕許你權利先斬後奏,必要時,叫老八配合你抓人!”鳳天奇說到此,又頓了頓。他轉而瞧向太子,道,“太子,聽說你今兒個又多選了幾名美人,那這正妃之選,是否也從這些美人之中選出來?”
太子眼角的餘光落到魚青鸞的臉上,但見她大小姐竟是無動無衷,麵色忍不住越發的沉了下去。他低頭稟道,“父皇,兒子原倒是已然選定了李尚書的女兒李思琴為妃。娶妻娶賢,那女子雖無十分容貌,可卻有著十分的才情。沒想到,這事卻出了一點兒意外。這便隻得多納了幾名妾。”他說到此,嘴角略略一彎,眼光卻又重新落在魚青鸞的臉上。
魚青鸞這回卻是明白太子的意思了,敢情弄了這麼半天,他這是要告她的狀哪!她眉眼淡淡,什麼都不肯說。
皇帝聽到太子這麼說了,不禁霜聲冷道,“你身為太子,多納幾個妾氏又怎麼了?你瞧中了哪個女子,直接點了做妾便是。”他說到這兒,又轉而問道,“到底出了什麼意外。”
鳳無霜漠漠的瞧了眼魚青鸞,薄唇一抿,這便將早上雲龍客棧門口傅玉亭出燈謎考眾女的事說了一遍。
皇帝的眉毛幾不可見的沉鎖著,依乎積鬱難消。在聽到魚青鸞給傅玉亭那首反骨詩文之後,他也隻淡淡的哦了句。嘴裡卻喃喃的將詩文念了一遍。
鳳八眉頭深鎖,憂心忡忡的盯著皇帝。皇帝向來極重傅玉亭,魚青鸞現在如此戲弄於他,不知皇帝要如何罰她。
鳳九絕美的嘴角微微而抿,看來麵色肅然,可魚青鸞不知怎麼,竟莫名的能覺出他眼底的笑意。她狠狠的一眼回瞪過去,將他瞪得莫名其妙。可完美的嘴角卻微微的向上飛揚了。
鳳七跟鳳十早就聽了她的反詩,可如今聽太子跟皇帝也跟著念出來,卻隻得欲笑不笑。
皇帝麵色越念麵色越是古怪,最後他竟是怒聲一喝,道,“好大膽的魚青鸞!你竟敢戲弄太傅,戲弄太子,戲弄朕!”
魚青鸞朝著皇帝深深的作了個揖,笑道,“皇上此言差矣,這詩青鸞可隻交給太傅一人讀了!”也就是說,太子跟他不過是誤中副車。與她魚青鸞並無半毛乾係。
皇帝見她竟還狡辯,麵色不禁變了。他兩條眉毛全都豎了起來,一雙鳳眸更是染了抹妖異的毒,他冰冷怒笑,“所以,弄得太傅晚節不保,還要娶兩位美人回府,也是你的無心之失了?”
傅玉亭的妻子鳳嬌嬌,正是鳳天奇的遠房堂妹。這些個皇子們的遠房堂姑姑。雖然鳳嬌嬌先祖被皇室暗奪了鳳玉,如今也算是與皇室無半毛乾係,可她素有妒婦之名,一哭二鬨三上吊的事沒少做了去。夫妻兩人為著納妾的事,也曾數度鬨來皇帝這兒,皇帝不理她,她便對著皇家的祖宗牌位要尋死,弄得皇帝極是頭痛。遂隻好應了她所求,教傅玉亭不得無故納妾。
不得無故納妾,也就是說,傅玉亭若是真的哪天不得不納妾了,那他也是還能納妾的。這話說了之後,鳳嬌嬌果然不再來鬨。
哪料這會子他們人都老了,竟還弄出這番事體。卻怎麼不教他頭痛。
魚青鸞笑道,“太傅年紀大了,如今要兩個妾氏回家服侍,豈不甚好?”說時,她又少不得暗自瞪了鳳十一眼。若非他小子當時玩得太過忘情,攪黃了太子跟李思琴的事,她哪兒會被皇帝揪住小辮子不放?
“要服侍,他不會叫丫頭服侍麼?為何還要弄兩個花樣年華的女子回去?來人!把魚青鸞拉下去,杖責一百。”皇帝對程如玉淡淡的道。
平常女子杖責三十已是極限,他杖責一百!那卻是打定主意要將魚青鸞打死的了!一眾皇子聽見皇帝要打魚青鸞,這便個個麵露憂色。
侍衛得了皇帝的命令,這便趕緊前來將魚青鸞捉了,拖出殿去。
鳳十一見,立刻跪倒在地,急道,“父皇,大小姐剛剛才救了兒子,您便要這麼罰她。這怎麼也說不過去啊!求父皇三思!”
鳳天奇眉眼淡淡,道,“所以朕隻叫人打她一百大板,卻沒叫人將她杖斃,已算是格外開恩了。”
鳳七優美的唇角薄薄而抿。一雙清眸微眯,可卻絲毫沒有出口相助的意思。
反倒是太子,額頭之上竟滲出了一層冷汗。
這狗皇帝!他這是欠人教育了他!魚青鸞垂著頭,發間的簪子跌落下來,叮的一聲,叫人悚然而驚。
彼時鳳七坐的椅子不知怎麼竟突然翻倒在地。他一個沒防備,人便已經撲通一聲跪落在地。他一跪,皇帝嘴角一彎,笑道,“怎麼了?七兒,你要為她求情?也是!她是你七王的人,她犯了錯,怎麼著你也得為她求個情才是!”
鳳七淡淡的應了聲,答道,“父皇,這打是一定要打。可這一百大板,卻是過重了。普通人尚且受不得這一百大板,更何況她不過是區區一介女子!”
鳳九低頭稟道,“父皇,依兒子看,這一百大板卻是罰得過輕!該罰二百大板才是。”他說到這兒,頓了頓。
他這話一說出來,眾人皆驚。
就連已然對魚青鸞心寒不已的鳳七都不禁對他側目而視。魚青鸞更是暗罵這九王沒良心。沒人性,沒血性!
鳳天奇見人人都想護著魚青鸞,唯他一個不護。這便笑道,“可這女子剛剛還救了小十跟小七。朕剛剛又允了她一件事,你這二百板子下去,把人打死了,這卻怎麼是好?”
鳳九不鹹不淡,斂眉答道,“這二百板子下去,她自然是絕無活路的。這原也不是什麼大事,可兒子又想,這麼一來,不就讓父皇允她的那件事落空了麼?所以,這二百板子,便隻留到她說出心願之後再打。”
也就是說,她一日不說那願望,便一日不必受這二百板子的打。
皇帝忽而大笑起來,他揚聲道,“好你個鳳九!都這時候了,你竟還要給你七哥賣這麼一個天大的人情哪!七兒,你瞧見了?”意思是你小子還好意思說他是刺客麼?
鳳七笑著應了聲。卻依舊立在一旁不言不語。
“可就這麼免了她的板子去,朕心裡又不甚甘心。來人,傳下令去,今兒個便隻打她三十板子。其餘一百七十板,便留到她說出願望之後再打!”皇帝說罷,竟忽而縱聲而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