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夫人麵色煞白,卻竟一時對他的話無從反駁了去。這些日子,她對青鸞時有懷疑。甚至一直在想,到底這個女兒還是不是她生的!她處處與青鸞不同,可又處處維護著她。這段日子以來,竟是已然與親女無異。
“夫人如今是要自個兒的親女,還是要那縷無主之魂?二選其一,應該不是太難罷。”了緣淡淡的,一字一字的道。
大夫人身子顫抖,她無力的靠在門邊,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“夫人還是早下決斷,否則那縷孤魂便會為鳳舞帶來連天戰火。介時天火焚城,逝去無數百姓,夫人又豈是訟經念佛能還得清的。”了緣嘴唇薄抿,漠漠的道。
見她依舊不語,他又道,“那女子魂體強大,小姐又豈是她的對手?夫人若是真心想救親女,隻須在十五月圓之夜,擺七串銅錢在自個兒的床頭,輕喊小姐的名字,自然可助小姐一臂之力。能不能幫助小姐,便就隻在夫人一念之間。”
彼時大夫人額頭已是冷汗密布,她心神俱失,跌跌撞撞的出了廂房。逃也似的逃出了萬佛寺。
她一走,便有人自另一頭推門進屋。那人淺笑淡淡,嘴角薄抿。他對了緣大師作了個福。笑道,“大師恩德,容後再報。”
了緣瞠開老眼,清漠的瞧向來人。一字一字的道。“老僧並非為助施主,隻是不願見到有人為禍天下蒼生。”
那人聞言,忽而縱聲而笑,他負手轉身,瀟灑長歌,“來也空空,去也空空。蒼生生來就有禍,生來就有禍!”
了緣聽罷那人的歌,這便低低的一歎,道,“南無阿彌佗佛。”
一路之上,大夫人愁緒萬千。一時想起小時的青鸞受儘欺淩,一時又想起她說,誰敢殺我魚青鸞的男人,我便殺他!此前事體樁樁件件,都與先前甚有不同。
不必了緣再多說一句,她便已經知道,這個青鸞。並非自個兒自小養大的那一個。她唇兒顫抖,麵色慘白。
據那了緣說,真正的青鸞已逝,一年之內,她連失二子,心中悲苦愁怨,又豈是外人能知!如今這青鸞,又甚得她心。叫她如何決擇!彼時花府院中花盆儘碎,一地狼籍。她心中一悚,這便一整心神,尋了個丫頭相問到底生了何事。
“夫人,西廂那位今兒個晚上什麼都不肯吃,奴婢們相勸幾句,還被他打傷了幾個!”新來的小娟眼角含淚,小聲泣道。
大夫人正想再問,冷不妨屋內傳來男子冰冷的聲音,“你去了哪裡!怎麼這時候才回來!”
大夫人抿抿嘴角,這便轉而對男子作了個福,道,“太上皇是不是餓了,小婦人這便去為您準備吃食。”
他肅著臉,麵上陰褻難當。“朕問你去了哪裡!怎麼不回話!”
大夫人低下頭,顫然低道,“小婦人……”
“彆在朕跟前自稱小婦人!你明知朕吃不慣他們做的飯菜,你還出去做什麼?”他任性的相問。
大夫人心中難受,不知哪兒來的勇氣,竟忽而犟嘴道,“不是您讓我滾的麼?”
他麵沉似水,霜聲喝道,“朕沒讓你滾那麼遠!這兒不是你的宅子麼?你一個婦道人家,怎麼也不出個聲就出門去了!”
大夫人皺著眉,道,“民婦心情煩憂,自要出去散心。”
太上皇側過頭,似乎有些不知所措。他好奇道,“出外散心,就能解去憂愁?”
大夫人點點頭,應道,“正是如此。”
“那你去了哪裡散心?明兒個也陪著朕去。”他淡淡的說著。
這是頭一次,他主動提出要走出院子。大夫人心中微訝,嘴角卻抿著一點受寵若驚。她急急的道,“是!民婦現在就去為太上皇準備吃食。”她說罷,這便對他福了個身,轉身飛奔而去。
身後那人深深的凝著她的背影,許久才不發一語,回了自個兒的西廂。
伺候他吃晚膳時,大夫人問他,“朝中皇子甚多,不知太上皇屬意何人為帝。”
那人嘴裡含著一口吃食,久久不語。等他吃完了,才緩緩的答道,“他們哪個愛做皇帝,與朕有何相乾?”
大夫人一直以為他會說想要自個兒的孩子坐上皇位。聽他這麼一說,她的麵色竟隱了一層薄薄的迷惑。“太上皇,您就沒想過要自個兒的兒子坐上鳳位麼?”
太上皇似笑非笑的盯了大夫人一眼。應道,“這事兒似乎與你一個婦道人家並無乾係。”頓了頓,他又道,“是不是自個兒的兒子能登鳳位並不重要,他們不得朕的歡心。朕為何要扶持他們?”
“鳳舞交到他們手上若能勝過龍騰,朕自然會扶持他們。”意思他們幾人能力不足,不足堪當大任。
大夫人恍然大悟,心中對這人不禁又起了另一層看法。說不定,旁人見著的太上皇,都不是真的!這人的心胸,似乎比想像中的要豁達許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