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2章 不能,因為沒有如果。
那天他剛中考結束。
他一直在報刊亭坐著,白天坐到晚上,等爸媽來接。
不安、忐忑,方唐也在胡思亂想,他猜或許是因為他們兩個是有什麼事情耽誤,或者是又吵架了,沒有及時趕來肯定不是因為不想來,而是被什麼事情絆住腳。
方糖有點想哭,可是忍住了。等爸爸媽媽來了在哭也不遲。他是這麼想的。
可遲遲趕來的不是爸爸媽媽,而是他的舅媽。
舅媽把他帶到了派出所裡。
也帶來了很壞的消息。
他乖巧地坐在原地,能聽見舅舅兩道鐵門都隔不住的怒吼聲。
聲音隔著玻璃傳來很像耳朵進了水,能聽清楚,卻又聽得並不是那麼清楚。
這是一家規模不大的派出所,方唐換個方向就能看到一條走廊,天花板亮著白熾燈,雖然明亮,卻讓人莫名不安。
這條走廊兩邊,有很多可怕的房間。
“那是什麼地方?”他問。
看護他的警員蹲下來,順著方唐指的方向看過去,說,“那裡是訊問室。”
“訊問室是什麼地方?”
警員似乎有些為難,簡單回答道,“是臨時關押犯人的地方。
方唐緊緊地盯著走廊裡的那扇門。
那可怕的、森白色的走廊,有一扇緊閉的房門。
是關押犯人的地方。
那條走廊,其實和麵前的這一條很像。
但也不一樣。
市法院的裝潢很氣派,當初那個小派出所完全沒法和它比,這裡連走廊都很寬闊,高高的頂燈雖是白色的,但光線要柔和的多。
對,不一樣,哪裡都不一樣。
但是在方唐眼中,這扇門和的當初的那扇門一點點扭曲變換,高的變低了,窄的變寬了,空間和歲月虛虛實實地重疊在一起。
二十五歲的方唐從大廳的聯排椅子上站起來,走向那扇緊閉的大門。
十四歲的方唐擦了擦眼淚,模糊中似乎看見有誰踏著穩當堅定的步伐從自己麵前走過。
正走向那個可怖的房間,擰動把手,推開了那扇緊鎖的門。
“我一個人和他說。”方唐背對著魏承銘,推開門進去。
方唐坐在沈言的對麵。
他隻是看著這個人。
看著這個兩年沒見,不知被什麼蹉跎到這般地步的人。
有些意外。
上一次見是在醫院,他第一時間幾乎沒認出沈言。
現在在法院,比起先前被挾持時的緊張慌亂,他現在更能仔細地打量這個人。
麵前的人真陌生,沒留下一點當初青年俊秀時意氣風發的模樣。發青的眼袋、胡茬,乾裂發白的嘴唇,上麵還有些血痂。
也是,他這一年大大小小的波折,從天上到地下,再被踏進泥裡,應該是不太好過的。
沈言脖子上有淤血較重的痕跡,帶著為控製Alpha電子銬圈。
項圈磨破了皮膚,擦出不少血痕。讓方唐想起曾經有段時間,那些痕跡自己的脖子也上常有,是沈言掐的。
方唐一直在看他,好像要仔仔細細地,將這個人用自己雙眼看透,再透過沈言看過去的自己,看曾經這段荒唐的感情。
沈言一開始並沒有躲避他的目光,他耷拉著眼皮,眼睛裡全是複雜的情緒,隻是時間久了,又把頭底下,再抬起來,先是發出些斷斷續續的咳嗽聲,又扭過去頭去像是想要避開什麼。
但房間如此狹小,扭過頭也照舊躲不開那雙眼。
隻覺得被看得刺痛,挑動神經。
這樣僵持下去也不行,所以他扯出一個難看的笑,“小糖。”沈言喊。
方唐沒有回音,他就繼續喊。
以前不是這樣的。
以前他不甚至不需要喊方唐的名字,一個眼神一個動作,那愚蠢的愛著自己的Omega早就將身體貼過來了,小心翼翼地討好著,一雙溫潤無害的眼睛寫滿了祈求,求他的溫柔,求他愛他,求他不要拋棄。
見喊不回什麼反應,他尷尬地向前傾了傾,銬圈發出了警告的滴滴聲,他才意識到不能再接近了。
“小糖,你和我說句話,可以嗎。”
“小糖,對不起。”
現在變成了是他在求,不是求他愛他,也不是求他回心轉意,他僅僅隻是想讓方唐對自己說句話,僅此而已。
沈言重複著嘴裡的歉意。
“林遠騙了我,我現在知道了,真的知道了。”
“能不能回到過去,回到我們上學的時候。”
這話是真心的。
回頭看看,當初唾棄的,瞧不上眼的——方唐那毫無價值一廂情願的感情,或許是他這輩子唯一擁有過的純粹。
“你說句話吧,求你了。”
“你父母的事,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。”
“我不是殺人犯。”
他聲音顫抖起來,不明白為什麼方唐還是隻看著他不說話,隻用一種難懂又可怕的眼神,有些詫異,還有一些對自己的畏懼。
“你害怕我?你彆害怕我,求你了,我不會傷害你的。”
“你彆這麼看我。”
沈言崩潰了。
他這段時間忍耐夠了,於是崩潰地喊,喊方唐要做什麼,喊方唐把他搞成這樣還嫌不夠嗎,喊要不要跪下給你道歉啊,又喊不然給你磕頭賠罪嗎。
喊到最後,嗓子也啞了,大口大口的喘著氣,見方唐還是在看他,因為心中有鬼胸中含愧,他赤紅的眼淌下淚來,卻難堪再開口要求方唐無論如何說點什麼。
嘴裡不停念叨著,想回到過去。
似乎是真的很後悔。
方唐靜靜地等他平複,終於開了口。
也沒說什麼,隻是好奇地問,“林遠呢。”
方唐回來有一段時間了。
他的生活圈除了法院派出所就是醫院,照顧著家裡人,看望了阮凝鬱。他想的沒錯,回來之後很多事方便太多了。
還是聽魏承銘說的,沈家涼了,林遠也沒了消息,家裡被牽連,已經移居彆地離開這座城市了,據說走得很是狼狽。
再多的細節魏承銘不會和自己說的,他也不想乾涉自己能力範圍之外的事情。
隻是確實好奇。
想林遠當時那麼執著的樣子,還以為會把沈言想方設法一起帶走呢。
他問這個問題沒純屬好奇,什麼惡意,但沈言卻突然瞳孔驟縮,開始發抖,緊咬的牙根惡狠狠地噌出不成調的句子,“彆提這個名字。”
見他這樣抗拒,方唐也不再說,他對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,本就不了解,也不感興趣。
“好吧。”
“你願意和我說話了,是不是就說明……”
方唐眨了眨眼,“明天就開庭了,他們說你想見我。”
“……”
“你為什麼想見我?”
“不是……”
方唐奇怪地問,“你不想見我?”
“不是!我隻是希望你……希望……”
他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。
在方唐推開門進來之前,他想過很多方唐的反應,或許是唾罵,或許是恨他,或許會哭。
可是直到現在,他在方唐身上看不到任何多餘的情緒。
唯一主動提起的話題,居然是林遠。
“我希望你可以……”
沈言覺得局促。
他這輩子,從來都沒有在對待這個Omega的時候,有任何類似局促的情緒。
他是上位的,是控製著這段關係的。是主導者。
而現在,並不是反過來了。
是什麼都不是。
像一個陌生人。
見沈言說了半天也說不出什麼來,方唐想了想,忽然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