夕陽照過清澈的池塘,一尾鯉魚吐了個泡,轉身鑽去荷葉下,蕩開的漣漪層層疊疊推動涼亭的倒影。
蟬鳴聲裡,亭中琴音溫婉,也有女子輕柔的清唱響起,閔月柔看著池水波光,清澈柔婉的音色裡,隱約看到一個書生的影子在水紋裡蕩著。
離開故土已經過去三年了,陳朝一戰有時會像噩夢讓她驚醒,能聽到歇斯底裡地喊殺、人的哭喊慘叫,仿佛現在都還能聞到當時彌漫的血腥味。
她父親曾是陳朝尚書仆射,位居高位,性情執拗,出了名的硬脖子,城破後,父親不願投降被下了大獄,自己和母親也被看押起來,後來又不知怎的,隋朝的二皇子親自到了大獄招降,費了許多話才將父親說通,入了隋朝後,舉家也搬來了長安居住。
往日一切好似過去了許久,她也快滿二十,快是個老姑娘了,不過這樣也好,守著爹娘,有時也想想南陳時的光景,想著那個出塵世外,牽著一頭老驢,肩頭趴著蛤蟆的白袍書生,也是尋常人難有的一段回憶。
亭外,有腳步聲走來,撥動琴弦的指尖停下,閔月柔抬起目光,看到端著冰鎮酸梅湯的丫鬟兔鈴過來,小心翼翼將花色的瓷碗端手中。
“小姐,這湯是夫人叫端來的,可好喝了。”
“放那吧。”
閔月柔杏目含笑,示意她不用端著,撫過還有餘力輕輕顫抖的絲弦,起身掏出手帕替有些毛手毛腳的小丫鬟擦了擦沾上的湯汁。
“急急燥燥的,什麼時候才改過來。”
自從隨父親來到長安,往日舞動弄槍的性子不知是初來長安水土不服生了一場大病,還是年歲上來了,漸漸喜上了安靜,便沒事的時候,學了琴藝坐在亭中自娛自樂。
給這小丫鬟擦了擦手,然後在她背上輕拍了一下,閔月柔笑道:“好了,這裡不用你,我再亭中彈會兒,就過去吃飯。”
那邊,兔鈴笑嘻嘻湊過來,她年齡不大,卻是古靈精怪的,頗為激靈,府中什麼亂七八糟的消息都能聽到一些。
“小姐,今天晚飯怕要晚一點了。”
閔月柔坐回凳上,撥弄一下琴弦,響起‘噹’的一聲回音,笑著看她一眼。
“怎麼了?”
“兔鈴來的時候,老爺好像在發火呢,把剛才過來拜訪的四個書生罵的狗血淋頭,一聲不敢吭。”
“四個書生?”
重新想要撫琴的月柔,一對秀眉微蹙,好看的臉上露出疑惑:“不是父親麾下官吏?”
“不是。”兔鈴晃著腦袋,一根吊著鈴鐺的小釵子在發髻上晃啊晃啊,小聲說道:“兔鈴也看到了,那四個書生有高有矮,風塵仆仆的樣子,聽口音不是中原的,倒像小姐以前說的南方話。”
“聽口音?”
閔月柔揚了揚眉角,目光瞥去小丫鬟,“又聽牆角了,也不怕管事把你抓起來。”
“啊.....”兔鈴一下捂著嘴巴,眼睛彎成月牙,連忙搖頭:“小姐,我下次不敢了。”
“上回你就這麼說。”
主仆兩人感情很好,閔月柔初來長安並不適應,甚至連房門都不願出來,若非這個小丫鬟天天陪著,加上古靈精怪常常惹出啼笑皆非的事令她開心,說不定也會像些閒談野誌裡講的鬱鬱寡歡逝去。
“對了對了,小姐,你聽說北方一個安寶縣的地方出了大魚,屍骨要送來長安,好像明日就要到了,小姐,帶兔鈴去看看嘛。”
“一條大魚有什麼好看的。”
“可聽外麵的人說,那是一條魚妖,在水裡興風作浪,被高人誅殺,留了屍骨給那牛什麼集的百姓做個見證,聽廚房買菜的嬸子說,那屍骨可大了,都比一般屋子還大。”
小丫鬟瞪著眼睛,墊著腳尖,誇張的伸開雙臂,用肢體來形容一下她腦中想象的畫麵。
“可那又如何?不想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