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深邃,城中長街隻有斑斑點點的燈火還亮著,偶爾犬吠聲裡,還有兩夫妻大聲爭吵,夾雜孩子啼哭。
梆梆~~~
薄霧沿著街道地麵翻湧,敲著梆子的更夫,好像聽到馬蹄聲,挑著燈籠回頭望去街儘頭,下一刻,敏捷的撲去街沿,幾片快馬踏著街道青磚狂奔而去,拐過路口,在一處府邸駐馬停下。
其中一匹馬背上,著甲的士卒扶下一個老人,手裡還有拎著藥箱,跌跌撞撞被拉著進了寫有‘宇文’二字的府門。
穿過老樹景石的前院,水榭長廊,兩個清麗丫鬟端著熱水,提著裙擺走過簷下暖黃的燈火,看到士兵帶來的老者,連忙退到房門一側,讓對方先進去。
裡麵守著門口的管事迎了老者進來,做了一個請的手勢,撩開外麵的薄紗簾子,“主家,宮裡的禦醫來了。”
“說了多少次,大夫郎中看不了!”
置蚊帳的架子床榻邊沿,宇文拓紅著眼睛,拳頭壓在膝蓋上,看著榻上昏睡的師父,偏過頭來,讓人將那皇帝遣來的禦醫領回去。
房間內,還有豬剛鬣、左正陽、燕赤霞三人在,各自探了探床上昏睡的身形脈搏,蛤蟆道人一聲不吭,沉默的盤在枕頭旁,看著他們伸手施為。
“陸道友本身沒有大礙,隻是這身修為,怕是沒了。”
燕赤霞收回手,歎口氣抓過被子替書生蓋好,他主修劍之一道的法術,看些傷筋動骨的傷勢倒還行,牽扯到內裡,就有難辦了。
風從廊外吹過,擠進窗欞,桌上的燈火搖曳,照著屋內幾人歎著氣,對於這樣的事,著實沒有其他辦法可言了。
......
夜色隨著時間流逝,東方泛起了魚肚白,素色衣裙的侍女托著溫水,輕柔推開房門,走進屋內放去臉盆架,嘩啦啦,擰乾毛巾,過去替床榻上的書生洗臉,擦身子。
溫潤的水漬浸過皮膚,陸良生昏昏沉沉的意識變得清晰。
.....修為沒有了,法力也跟著消散了吧?
也就是說,我又成了普通人。
福禍雙棲,也好,師父該是沒事了,大夥沒事就好......
意識回攏,慢慢清醒過來睜開眼簾,看著蚊帳的穹頂,有些乏力的坐起身,給他擦拭身子的侍女剛擰乾毛巾,準備擦其他地方,見到書生醒來,急急忙忙想要出去喚人。
“不用叫人,我能下地。”
陸良生揮揮手讓侍女停下,穿上外罩的單衣,坐去床沿套上鞋子,剛一站到地上,雙腿一軟差點栽倒,還在那侍女過來攙扶,才扶著圓桌走出兩步,適應過來。
“我昏睡了多久?”
“回先生,就一晚。”
“嗯,你且去忙吧。”陸良生點點頭,打發了侍女離開,扶著桌沿走到臉盆架,下意識的勾起手指,使出馭水的法術,盆中溫水平靜無瀾。
“嗬嗬.....真沒有法力了。”
陸良生看著水麵倒映的容貌,失笑了一下,雙手捧過溫水澆在臉上,讓自己更清醒一些。
“那就當一個尋常人吧,生老病死,也挺好,正好有了時間,多看些書籍,教教村裡的孩子。”
“良生。”
身後床榻,響起蛤蟆道人的聲音。
書生拿著毛巾擦著臉上水漬回過頭,看到師父拖著葫蘆從床底出來,臉上露出笑容的同時,將毛巾掛去架上。
“師父,何事?”
蛤蟆道人放開葫蘆,垂下臉:“你的修為.....”
“修為沒了就沒了,師父也彆放在心上。”陸良生腳步有些虛弱,還是過去將床鋪被褥疊好,撿起地上的師父放到一旁,師徒兩人就那麼並排坐在一起,看著敞開的門外院色。
金色的晨光在庭中放亮,照進窗欞、門扇,灑在書生垂在腳踏的步履上,酣睡的豬剛鬣抬頭看了一眼,翻了個身繼續睡覺。
床沿上,書生忽然笑了一下,開口說道:
“我本就山村少年,一個普通人,若是沒遇上師父,也就那樣稀裡糊塗的活過一輩子,如今法力修為沒有了,可我還有過往的經曆和眼界,懂許多的道理,明是非曲直,所以,還是賺了啊。”
蛤蟆道人懸著兩條短腿,挺著肚子,終究心裡過意不去。
“可還是因為為師讓你失去修為,你心裡,真的不怪我?”
“人哪有沒做錯過事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