荒野小道,人煙稀少,灶頭間亮著火光,取了柴禾的店家夥計,遞進灶口。
炊煙升起時,叮叮…..銅鈴聲由遠而來。
那夥計起身看去前方客棧內撥著算盤的掌櫃,後者埋頭劈裡啪啦撥著算珠,像是沒注意到夥計正望來,隻是簡單的回了一聲。
“有客人來了,傻愣著乾什麼。”
夥計一聲不吭轉去身子,看向那邊泥道過來的兩人一驢,忙拉下肩上的抹布,小跑到棚子邊上,朝裡麵一伸手,邀著過來的兩人。
“兩位客官,裡麵請,裡麵請!”
係了安安靜靜的老驢,陸良生與道人就著附近一張桌椅坐下,一邊抖去身上的雪花,一邊問道:
“店裡都有什麼菜?”
“兩位客官彆嫌棄,山野小店,也沒什麼好廚子,大多都是一些山野奇味。”
店夥計殷勤的將兩人麵前的小桌擦了一遍,報完了菜名後,陸良生隨意點了幾道菜,囑咐讓後廚上快點。
“我二人遠途勞累,肚子饑渴難耐,還望能快些,這裡就先謝過小兄弟。”
夥計見這書生客氣,旁邊的道人卻是一聲不響,捏著筷子耍弄,收回餘光,笑著應和了一句,將抹布往肩上一搭,小跑回到店裡,路過櫃台時,戴著壓耳帽的掌櫃抬起臉,與夥計對視一眼,又埋下去繼續記賬。
毛筆模模糊糊勾勒間,那店夥計已經從後廚端了菜肴跨出客棧門口,來到外麵的棚子。
“兩位客官,您們的菜齊了,這是清伴沙仁、紅煮豬心、細粟熱飯…….”
就算四下無其他顧客,或行人,這小二還是高聲賣力的吆喝菜名,將幾盤菜肴、粟飯一一端上桌子。
又殷勤的遞上筷子,也不走,就拿著托盤站在桌邊,看著書生和道人夾了菜往嘴裡去。
快遞至嘴邊,陸良生忽然停下,看去小二。
“小兄弟還有什麼事嗎?”
夥計嘴角勾起一絲笑,搖搖頭。
“沒事,小的也沒事做,就這裡站站。”隨後又補充一句:“客官快吃,天氣涼,飯菜冷的快。”
他背後,客棧紙窗內,影影綽綽,腳步極輕,那櫃台後的掌櫃此時也停下筆,微微側過臉來,看向貼著窗戶的一道道身影。
“法陣已布下,晾這兩人也逃走不了……”
就在他準備揮手,讓麾下人殺出去的一瞬,突然,遠遠的有佛音詠唱,伴隨的還有金鑔、嗩呐、木魚之聲。
掌櫃皺起眉頭,輕輕放下手。
“先不慌,好像有不少人過來。”
外麵吃飯的書生、道士,停下筷子望去梵音詠唱的方向,樹林間的泥道,一支長長的隊伍蔓延而來。
佛牌、法杖林立,藏青色花格袈裟的侍女走在前方兩側,揮灑白色花瓣,紛紛揚揚飄下,鋪在道路間。
站在外間的夥計,麵色古怪,下意識的看去客棧裡,那掌櫃皺起眉頭。
“這夥古古怪怪的僧侶哪裡來的……”
就在這時,蔓延的古怪隊伍就在客棧外停下,當中鶴頭高帷法轎傳來一道女聲,有兩名侍女過去,將簾子左右揭開,黑色翹頭步履率先踏了出來,踩在白色花瓣上。
“善哉!善哉!”
進入眾人視野的,是一個著黃布袈裟、長耳僧帽的瘦小老僧,單豎無畏印,麵無表情的望著客棧,對那邊吃飯的書生、道人看也不看一眼。
“世人深陷苦海,遭受磨難大劫,還不回頭是岸,善哉!善哉!”
掌櫃走到門口,眼皮跳了跳,這老僧無人氣、無妖氣……什麼都沒有,太古怪了。
“不知大師從何而來,到此處有何貴乾?”
“世人深陷苦海,遭受磨難大劫,還不回頭是岸,善哉!善哉!”
然而回答掌櫃的,是重複的上一句。
雪花紛飛,輕輕飄落下來,兩邊頓時陷入古怪的僵持。
……
稍遠,泥道另一邊,兩顆岩石卻是好似有視線望去客棧那邊發生的一幕,手裡卻是捏著筷子,端著飯菜扒進口中咀嚼。
“老陸,你怎麼發現那邊不對的?”
“一開始沒發現,隻是想試探一下,幻術過去,明顯感覺到那小二身上有法力的痕跡。”
那兩顆立在路邊的石頭,正是施展了障眼法的陸良生和道人,而客棧外麵棚子裡的,卻是陸良生施展的幻術。
察覺到不對後,另一張以防萬一的畫卷也加入進來,便是有了眼下一幕。
“與我們有仇的修道之人,就隻有那個朱子易……嗯…..也應該隻有他們。”
陸良生放下碗筷,將兩幅畫掛在旁邊一顆樹上,畢竟好漢架不住人多,沒必要把自己和道人放進危險當中。
朝偷偷掉包桌上菜肴的道人揮了揮手。
“走了走了。”
牽過老驢,繞開前方的客棧,孫迎仙端著兩盤菜趕緊多吃了兩口,便是腳步飛快的跟在後麵。
此時此刻。
同樣施展障眼法化身掌櫃的朱子易,看著麵前的老僧一陣,僵持不下去了,撤去障眼法猛地伸手,後方窗戶嘭的一聲炸開,法劍飛來落入他手裡。
一劍朝那邊入定般的身影斬了下去,然後……那老僧,連帶停在路邊的長龍化作斑斑點點的星光四散開去。
“幻術,那書生……糟了!”
朱子易偏頭,又是一劍斜斜砍去那邊桌邊的書生和道人。
果然,如他所料,淡紅的‘劍’氣接觸二人的瞬間,俱都化作碎裂的星光,緩緩飄去地麵,就連桌上的菜肴都不見了。
沒了主人法力庇護的兩卷畫軸,暴露在朱子易麵前,嘶啦一聲,被撕扯下來,朱子易抬起手掌掐出指決,彈出一道青色。
“跑不遠,追!”
之前在賀涼州法陣一事被那書生破壞,以為對方已死在雷劫下,探聽了許多時日,直到對方出了城,才知曉不但沒死,修為還有所精進,可若在賀涼州發難,那聞到動靜的和尚,肯定還會過來,所以才選了這麼一處地方。
而那個胖和尚,身後有萬佛寺,還有一個老禿驢撐腰,暫時不能拿對方怎麼樣。
“可這書生就不一樣了啊……”
朱子易身形飛縱之中,自言自語的輕聲呢喃,速度明顯再次加快,他邁近金丹期第一個小境界,自然是不懼區區築基。
山林泥道之間,一顆顆大樹搖晃,追擊的十餘道身影躍上枝頭,一蹬,震的積雪簌簌落去地麵時,已去了更遠的方向。
而前方泥道間,積雪連帶濕漉的泥土在老驢蹄下旋了起來,陸良生掐著指決馭使縮地成寸,道人倒坐後麵,道鬢胡亂在風裡搖擺,一手抓著吱吱晃蕩的書架,另一隻手不停給驢臀上麵貼神行術的符籙。
“符紙快不夠了!!!”
陸良生驅術避開迎麵吹來的風,掏出地圖看了一眼。
“再下去就快到京城天治地界,那朱子易有門追蹤法術,不破除,我們到哪兒都能被他知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