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夜漫漫。
江邊漁火數點。
薛定威帶著軍隊,就駐紮在灌縣附近。
他坐在官帽椅上,端著煙管,凝視睡在翡翠屏風後麵的美人。
聽到蕭弈和南寶衣葬身陵寢,他緩緩吸了一口煙。
“蕭弈年紀輕輕就封侯拜相,前幾日,更是在帳中斬殺我數十名心腹,將十萬軍隊納入麾下。他的成就,本應在我之上。隻可惜,少年傲骨,折在了這一個‘傲’字上。若他能低下頭,好好效忠於我,我又怎舍得殺他?”
程太守陪坐在側,恭敬笑道:“都督惜才,隻可惜那蕭弈是個蠢的,說起來,他也不配得到您的栽培。死了,也就死了。”
帳中寂靜。
薛定威依舊凝視著屏風後的美人,連吸了幾口煙。
不知過了多久,他擺擺手,吩咐道:“去灌縣。”
星辰西落。
江邊的漁火,悄然湮滅在晨曦的微光裡,隨著金烏升起,天際處萬丈光芒。
岷江江畔,浪打堤岸。
薛定威坐在官帽椅上,遙遙與十言對峙。
兩人身後,是各自帶來的千軍萬馬。
他抽著煙,淡淡道:“程太守要求三天之內找到賑災銀,如今已是第三天,你家主子不僅不見蹤影,甚至還在昨日,屠戮張都尉滿門。誅殺朝廷命官的家眷,可知是何罪名?”
十言雙眼通紅,雙拳緊握。
“我家主子找人去了。”他高聲應答,“薛都督想要問罪,恐怕不是時候。”
程太守捋著胡須,笑容陰毒:“找人去了?我倒是聽說,靖西侯昨夜在堤岸的一座陵寢裡找到了南家姑娘,隻可惜那陵寢年久失修,不幸坍塌,將他們兩個一同葬在了土裡。你家主子,恐怕回不來了。”
十言心頭輕顫。
從昨日傍晚到現在,確實沒有主子的消息傳來。
可是,他家主子英明神武,怎麼可能死在那種地方?
薛都督抬了抬手。
無數士兵抬著屍體出現,全是從張都尉家裡抬出來的。
又有人抬來兩副擔架。
擔架上躺著兩個血淋淋的人,正是常氏和張遠望。
他們渾身的骨頭全被敲碎,卻偏偏死不了,以一種詭異的姿勢扭曲著,嘴裡發出破碎的哀嚎。
即使是見識過殺戮的軍隊,也忍不住麵露驚悚。
不遠處圍觀的灌縣百姓,跟著指指點點。
卻沒有一個人指責蕭弈,反而都在幸災樂禍。
張家來到灌縣的這一年來,欺壓百姓、強搶民女,不知道給他們帶來了多大的災難。
如今家破人亡,簡直不要太解氣!
張都尉走了出來。
他仿佛一夜之間蒼老十歲,朝薛定威拱手道:“我家上上下下九十三口人,全被蕭弈殺了!我夫人和兒子,更是被他折磨得不成人形!求薛都督為我做主,將蕭弈鞭屍三百,再屠儘南府滿門!”
他咬牙切齒,滿臉都是陰毒的憎恨。
薛定威抽著煙。
儒雅的麵龐隱在煙霧之後,像是老謀深算的狼王。
他終於抽夠了煙,朗聲道:“本都督奉皇命,鎮守蜀郡,可罷免蜀郡官員,可對罪臣先斬後奏。
“蕭弈犯下三宗罪,其一,謀害朝廷命官家眷,沾染九十三條人命;其二,監守自盜,盜走賑災銀上百萬兩,罔顧百姓死活;其三,謀殺軍中將士三十八名,意圖謀反。
“凡此種種,死不足惜。本都督為蜀郡百姓安寧著想,決定將蕭弈鞭屍三百,株連九族,沒收南府全部銀錢。程大人,此事,便交由你去做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