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議潮也看著她。
寒煙涼坐在屋舍的陰影之中,明明是寒冷的深秋,可她隻穿著單薄的輕紗襦裙,她看起來比在錦官城時清瘦許多,因為長期囚禁,就連肌膚都透出病態的蒼白。
最惹眼的,是她腳踝上的鎖鏈。
鎖鏈很緊,她白皙的腳踝被磨出傷口,已有凝固的血痂。
想來,這大半年以來,他阿兄始終把她囚禁在這裡。
南寶衣小聲道:“那什麼,你倆慢慢談,我們且先出去。”
說完,緊張兮兮地帶著尉遲等人退出屋舍,不忘貼心地給他們掩上槅扇。
屋舍寂靜。
良久,寒煙涼輕笑:“小郎君坐。”
沈議潮垂下眼簾,沉默地坐在了矮案前。
寒煙涼挽袖,為他斟茶:“往年你在我身邊,總是白衣勝雪,我原以為你穿白衣就已經很好看,沒想到,你穿喜服,更加好看。”
沈議潮接過茶盞,並沒有飲用。
他想到了第一次見寒煙涼的情景。
那時,她還是玉樓春的老板。
倚在樓上的花窗後,雲髻高聳,斜插著三根金釵,明明是清寒的早春,她卻穿得格外單薄,恨不能不穿似的。
她手指瑩白纖細,指尖猶如深粉花瓣,托著一把長長的朱砂紅煙管,吞雲吐霧間,朝他嫵媚眨眼。
一看,就知道不是良家女。
她朝他吐出一口煙圈,唇語曖昧:“小郎君,來玩兒呀……”
沈議潮至今仍舊忘不掉,刹那間的悸動。
後來她是茶馬道上的山匪,要求蕭弈拿他換南寶衣,她把他關在山中的小屋子裡,極儘勾引,像極了強搶良家婦男的女匪頭。
那時他常常想,這個女匪頭又討人厭,又令他移不開眼。
或許,他曾經是愛慕過這個女匪頭的。
可他是名門沈家的嫡子,他絕不可能迎娶一個出身下九流的女匪頭,哪怕隻是為妾,也都是抬舉她……
沈議潮摩挲著茶盞,目光掠過寒煙涼受傷的腳踝。
思慮半晌,他沉聲道:“是你指使南寶衣,把我帶過來的?我今日娶親,你不該如此沒有分寸。楚楚等不到我,她會著急。她與你不一樣,她是正經世家嫡女,她很愛惜臉麵和尊嚴,她值得我敬重。
“寒煙涼,我憐惜你在阿兄的手底下受儘委屈,我曾經也確實占了你的清白,所以我願意在娶妻之後,讓你當個外室。如果你能生下孩子,我甚至會想辦法帶你進府為妾。可你今日,確實不該故意耽誤我的吉時,身為女子,應當賢良,最忌諱吃醋妒忌。”
寒煙涼看著他。
她記得耳鬢廝磨時,他曾信誓旦旦地說想娶她為妻。
她也記得他和蕭弈吵架無處可去時,是她收留了他,甚至放任他每晚來到她房中,與她做那些最親密的事。
她開玩笑,說他們是露水情緣你情我願,他便也當了真,並且為不必對她負責而鬆了口氣。
她坐在陰影中,眼眶漸漸泛紅。
她叩了叩矮案,忽然就笑了。
她沒有反駁他的任何言辭,更不曾解釋今天的事。
她的語氣仍舊如當年那般灑脫不羈,淡淡道:“沈小郎君請回吧。外室那種話,請你今後不要再提。”
那是對她的羞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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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章,麼麼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