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白衣一塵不染,雪白的發帶襯的他玉樹芳華,清雋瀟灑。
而他的口吻,是那麼的高高在上。
沈家的小郎君……
曾在錦官城,與他們談笑風生的沈家小郎君……
南寶衣沉默著,從簽筒裡抽出簽文。
綠頭青竹簽,清楚地刻著“生”字。
她鄭重地將簽文排在桌案上:“我要雍王,生。”
她看了眼裴尚書令。
如今唯一的期望,隻能是這個陌生的官員。
她啞聲:“雍王擅闖宮門是事實,劫掠青陽帝姬也是事實。可雍王未曾對命婦貴女下手,也未曾殺害沈議絕,更未曾引起任何動亂。他隻想成全親妹妹,他隻想讓他的妹妹在臨死前,得到一點點幸福。如果人之常情也能被判做死罪,那麼敢問諸位大人,置人倫綱常於何地?”
魏太師撚著胡須,冷笑:“南大人怎麼有臉跟老夫提人倫綱常?青陽帝姬逃我魏家婚事,跟一個和尚苟且私通。這種賤婦,也配提人倫綱常?!裴大人,如何審判,你應當心中有數。”
南寶衣也看著裴慕安。
年近四十的尚書令,出身世家名門,卻始終未曾娶妻納妾。
整日沉迷煉丹求仙,是高官中的一朵奇葩。
因為長期服食藥散,容貌俊美不輸蕭煜,又因為一手行楷是天下聞名的孤絕清冷,所以比尋常貴公子更添幾分歲月沉澱後的風雅氣度。
他放下茶盞,淡然地看一眼蕭弈。
他惋惜道:“當年皇太子容貌氣度冠絕長安,沒想到雍王殿下更加風姿卓絕,舉世無雙。這般姿容,若是就這麼死了,當真可惜。”
他挽起織金寶相花的袖口,探出肌色如玉的手,從簽筒中挑出一支綠頭青竹簽。
魏太師擰眉:“裴慕安!”
裴慕安溫文爾雅:“魏太師固然與皇後娘娘交好,卻從不曾了解過皇後娘娘。青陽帝姬剛歿,娘娘定然經受不住再失一子的痛苦。”
話音落地,他將竹簽排在南寶衣的竹簽旁。
一錘定音。
南寶衣懸著的心,悄悄放了下去。
兩支生,兩支死。
二哥哥至少不會被判處死刑了。
究竟如何處置,得經過商討再做安排。
魏太師等人相繼離開,去街上用午膳。
南寶衣坐到蕭弈身旁。
大堂兩側燃著一排排高低起伏的燈火,高塔裡陰冷潮濕,掛在牆壁上的黝黑刑具更顯恐怖。
她摸了摸蕭弈腕間的枷鎖,小聲道:“疼不疼?”
蕭弈注視著她。
小姑娘穿龍首魚紋官袍,用黑色絲帶紮著高高的馬尾,小臉雪白堅韌,瞳孔黑白分明,像是能勇敢地扛起一切災厄。
她已不再是當年錦官城裡,那個嬌弱笨拙的南家嬌嬌。
她是值得信任的。
他薄唇含笑:“不疼。”
“騙人。”南寶衣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腕子,“都磨出血了,還說不疼……”
蕭弈眉目溫柔。
小姑娘滿眼都是心疼,細白溫軟的指尖觸在他的傷口上,像是浸潤在溫暖的春水之中,他一點兒也不疼。
她難過地噘著嘴,唇瓣嫣紅如花瓣。
是這冷清黝黑的廣恩寺高塔裡,唯一的暖色。
看了片刻,他慢慢收回視線:“再有半個月,就是世家品評的日子。南家若想位列世家,得和其他世家交好。鎮國公府和周家我已打過招呼,剩下的,得看南嬌嬌自己的本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