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衣勝雪的貴公子,抱著一位暈厥過去的美人,正愛憐地輕撫過她的麵頰:“煙煙,煙煙……”
他柔聲輕喚,像是不知疲憊般一聲接著一聲。
過了很久,美人睫毛輕顫,終於醒了過來。
微翹的杏子眼裡透出幾分迷茫,在看見沈議潮的麵容時,寒煙涼瞬間清醒,冷漠挑眉:“你這是何意?”
她收到一張字條,是用天樞密語寫成,讓她出府與人接頭。
她從不懷疑自己人,於是單獨出了南府,不料卻被幾十個刺客暗算,不幸吸入大量迷藥,暈厥前最後看見的,是沈議潮平靜的麵容。
寒煙涼望向被鎖鏈綁縛的手腳,笑容冷了幾分:“我竟然忘了,天樞的密語,原本就是你當年在錦官城時親自編撰的……你用字條引我出來,又將我抓起來,沈議潮,你究竟想做什麼?你想殺了我以絕後患,是不是?”
沈議潮始終麵色淡然。
修長白皙的指尖,甚至還帶著幾分溫柔,很有耐心地為少女拂拭開額角亂發,像是生怕她有半點兒不舒服。
他溫聲細語:“煙煙想到哪裡去了,我做這些事,不過是想回到從前而已。從前,你是我的女人,阿兄也還是愛我的那個阿兄,那樣的日子不好嗎?咱們為何要跟彼此過不去?”
寒煙涼盯著他。
沈議潮,怕是被刺激傻了。
她彎了彎紅唇,譏諷:“怎麼,不要你的名門貴女了?”
她的眼神如此明亮,像是一麵能夠照出世間汙濁的鏡子。
沈議潮避開她的視線,聲音低沉幾分:“我並不知道,魏楚楚私底下如此不堪、如此粗鄙。我已然知錯,聖人說,知錯能改善莫大焉,姑母也常常說,知錯回頭,就已經很好。如今我回頭了,還不夠嗎?”
寒煙涼坐起身。
她撥弄著那些牢固的鎖鏈,見掙脫不開,於是譏笑出聲。
她向沈議潮傾身,紅唇貼近他的耳朵:“沈小郎君,你願意回頭,我卻不願意站在原地等你。我欠你的,早已用那五十鞭還清。你我之間,形同陌路。”
涼薄的話語,令沈議潮瞬間漲紅了臉。
“形同陌路?”他直視寒煙涼,胸口劇烈起伏,“那些年的情誼,到頭來,隻換得你一句‘形同陌路’嗎?!寒煙涼,你要不要如此心狠?!”
寒煙涼被他氣笑了。
被拋棄的人是她,挨鞭子的人是她,到頭來,心狠的人竟然也是她!
與沈議潮,當真沒有道理可講。
她懶得與他辯駁,靠在團花軟枕上,偏頭望向窗外。
夜風卷起織花簾子。
月色從天穹之上傾斜而來,驛道旁生長著野樹,像是嶙峋夜叉般在視野中迅速倒退,遠處起伏的黢黑山川裡,傳來鷓鴣的聲音,更顯山野空曠寂靜。
隔了很久,寒煙涼問道:“這是要去哪兒?”
“洛陽。”
沈議潮挽袖斟茶,“姑母派我去洛陽調查水患,到時候咱們在那裡住上一陣子,好好交一交心。寒煙涼,我不信你不愛我。”
寒煙涼暗暗翻了個白眼。
她仍舊不停撥弄鎖鏈,鏈子發出喧嘩聲,在趕路的夜裡十分聒噪,沈議潮情不自禁地蹙眉,卻難得耐心,並沒有指責她。
實在吵極了,他沉著臉取出一卷文書,默默翻讀。
寒煙涼作勢靠在窗邊,一方潔白乾淨的繡帕,從她袖管裡悄然飄出,蝴蝶般落在了驛道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