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寶衣低頭,瞧見自己這副模樣,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。
她咬牙。
她都是生過小孩兒的人了,尉遲卿歡居然還把她往彆人床上送,真是夠混賬的!
她脆聲:“你要帶我回江北?可我是人質,府裡那麼多雙眼睛盯著,我怎麼走得掉?”
尉遲北辰雙手垂在腿側,因為握得太緊的緣故,指關節隱隱發白。
他沉聲:“他掌控了江南的兵權,卻沒能掌控人心。我自幼在這座府邸長大,雖然隻是庶出,但並不代表我就沒有心腹。他要和江北決一死戰,咱們趁他前夜整頓兵馬一片混亂時逃出府就是。”
南寶衣丹鳳眼亮晶晶的。
她軟聲:“咱們?”
尉遲北辰咬了咬嘴唇。
他低下頭,聲線輕顫:“我,我不喜歡剛剛的寶衣妹妹,毫不體麵,也失去了尊嚴,那不是寶衣妹妹該有的模樣……
“我厭恨他輕賤你,厭恨他殺我父親,厭恨他隨意屠殺世家高門!我願意投靠蕭道衍,我是尉遲家族最後一點血脈,隻要蕭道衍殺了尉遲卿歡,我就能幫他收服江南的人心!”
話到最後,他斬釘截鐵。
像是徹底放下了對少女的癡戀,也扛起了一個少主該扛起的重擔。
燈火溫柔。
南寶衣眼眶微紅,是感動的模樣:“我生平朋友不多,尉遲,你是我希望到老都能互相來往、互相幫扶的朋友。”
尉遲低著頭,溫和地笑了笑。
卻有淚珠滾落在腳邊,如覆水般消失在地麵的陰影裡。
……
次日清晨。
南寶衣回到東邊的小院子。
這裡是尉遲府最差的一座院落,不僅雜草叢生,連抄手遊廊的彩漆都褪色剝落,更沒個侍女小廝伺候。
南寶衣快步回到寢屋,著急地查看阿醜。
尉遲卿歡要拿阿醜當人質,所以沒有凍餓她的意思,乳娘剛來喂過奶? 小家夥在繈褓裡睡得正香。
她鬆了口氣,見桌上有昨日沒來得及吃的晚膳,正打算拿熱水泡了將就著吃兩口? 突然聽見隔壁傳來咿咿呀呀的唱戲聲。
精致的小山眉忍不住地鎖起。
她放下冷硬的饅頭? 好奇地走到廊外。
隔壁廳堂屋門敞開。
昔日冠絕長安的沈家小郎君,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套對稱紋樣女花帔的青衣戲服? 十指塗著鮮紅丹蔻,長發及膝,清絕的麵龐上勾勒出穠豔妝容? 猶如夢遊般唱著戲謠。
他凝視虛空,唱著唱著? 宛如瞧見什麼東西? 突然露出一臉向往,甩了甩水袖? 癡癡地伸手去觸摸。
然而那東西猶如水中月隔江煙,他竭儘所能地捕捉? 卻終是白費力氣,什麼也捉不到……
他的唱腔便越發淒婉:
“莫不是步搖得寶髻玲瓏? 莫不是裙拖得環佩叮咚? 莫不是風吹鐵馬簷前動,莫不是梵王宮殿夜鳴鐘? 我這裡潛身聽聲在牆東,卻原來? 西廂的人兒理絲桐……
“他不做鐵騎刀槍把壯聲湧,他不效緱山鶴唳空,他不逞高懷把風月弄,他卻似兒女低語在小窗中……
“他思已窮,恨未窮? 都隻為嬌鸞雛鳳失雌雄,他曲未終,我意已通,分明是伯勞飛燕各西東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