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天後。
已是盛夏,尉遲府花紅柳綠,池塘荷葉田田,蟬鳴聲十分聒噪,長風穿廊過境,吹落了枝頭的紅石榴花。
尉遲北辰一襲常服,拎著一盒新出爐的糕點,匆匆穿過遊廊:“寶衣妹妹可好些了?”
如金他已是江南新的主人。
跟在他身後的侍女亦步亦趨,恭聲稟報:“雖然有天子陪在身邊,可南姑娘還是整日整日的不開心,夜裡尤其容易夢魘,常常會半夜哭醒,然後輾轉難眠。”
“可用過藥?”
“府醫開了安神的藥物和熏香,卻沒什麼作用。”
“庸醫!”
尉遲北辰大罵著,來到西北院落。
院子裡種著石榴樹,榴花火紅,青石板磚上落了一層花瓣。
少女穿碧水青的輕紗襦裙,梳高髻,安靜地倚靠在紅漆遊廊邊,細白的小手捏著一朵石榴花,正垂眸凝思。
不遠處置著書案。
蕭道衍忙於接手江南的種種政事,一邊批閱折子,一邊看她幾眼,眼裡難掩擔心,仿佛生怕寶衣妹妹會尋短見。
尉遲北辰調整了表情,一臉高興地穿過遊廊:“寶衣妹妹,你看我給你帶什麼回來了?!是劉記的荷葉糕,他家的荷葉糕可好吃啦!”
食盒送到南寶衣麵前。
少女卻連眼皮都沒撩起,仍舊專心致誌地把玩那朵石榴花。
尉遲的食盒僵在半空。
他順著南寶衣的視線望去,那朵石榴花已是結了小小的果子,大約是被風從枝頭上吹下來的。
他笑道:“這花兒果兒的有什麼好玩的?”
南寶衣輕聲:“掉下來的。”
“風吹的唄!”尉遲心直口快,“總有些石榴果還沒長大就會被吹下枝頭,很正常的——”
話音未落,卻覺脊背發涼。
蕭道衍那廝,大約正在狠狠瞪他。
他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,連忙住嘴,想了想又補救道:“當然啦,我沒有暗指小公主早夭的意思——”
南寶衣原本不哭了。
嬌美的小臉雖然清瘦,卻未施粉黛乾乾淨淨。
聽見尉遲這話,那雙漂亮的丹鳳眼瞬間蓄滿淚水。
眼尾紅紅的,臉頰也紅紅的。
尉遲慌了:“寶衣妹妹……”
南寶衣望向滿院石榴樹,淚珠啪嗒滾落麵頰:“我懷她,便是在夏天? 朝聞院裡也種著許多石榴花——”
她還要往下說,卻被拽進一個溫暖的胸膛。
蕭弈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,抬眸盯向尉遲:“走開。”
尉遲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勾起南寶衣的傷心事? 心裡也十分愧疚? 把食盒放在美人靠上,滿懷歉疚地退了下去。
南寶衣靠在蕭弈胸膛上? 緊緊攥著那朵石榴花,隻是不停流淚。
整整七天了啊,那麼小的寶寶? 存活的希望又有幾分!
“這麼多天,始終沒有找到小阿醜和沈議潮的屍體。沒找到? 便是還存在活著的可能。”蕭弈反而放寬了心? “沈議潮禍害遺千年不容易死,有他在? 小阿醜不會有事。我已經叫軍隊搜查沿江村落,一個月內? 定然會有好消息傳來。”
南寶衣小聲哽咽。
先前,他也說一定能找到小阿醜。
可他卻食言了。
她已不敢抱太大的期望? 她怕到頭來會更加失望。
她咬著唇兒? 一聲不吭地進了寢屋。
蕭弈抬手揉了揉額角。
這五天,隻有他知道南嬌嬌過得有多麼艱難自責。
他好不容易哄得她不再哭泣? 金日卻又被尉遲勾出了眼淚。
他望向滿園的石榴花樹。
他想了想,吩咐十苦道:“把樹都砍了? 改種彆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