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續骨節分明的手指撫上絕塵道君峻瘦的肩背。
畢竟是劍法高超的習武之人。即便看起來瘦削,也是精氣健壯的體魄。師尊的體格比想象中還要強勁一些。
線條流暢的肌骨勻稱有力,結實緊致到有些……僵硬?
修仙之人經脈暢通,應該不會出現伏案久坐,缺乏運動而出現的症狀。
陸續剛起一點疑惑,絕塵道君似乎呼出一口綿長而略微沉重的氣息:“需要為師解下衣衫嗎?”
輕快的笑意像是纏繞著幾分尾音上揚的撩撥,可從他嘴裡說出來,又完全沒有一點輕浮之氣。
即便心中被突如其來的驚人之語嚇得波瀾湧動,陸續仍舊維持著最低限度的麵色平靜:“推拿無需褪衣,針灸刮痧才需要。”
他不是醫修,師尊也不需要治療。
絕塵道君輕笑一聲:“可惜了。”
什麼可惜了?陸續一頭霧水,又聽見對方道:“今日之事……”
“弟子已經知錯,往後絕不再犯。”他仗著師尊對自己的寵愛,狐假虎威敗壞師門風氣,又給師尊的名聲抹了黑,萬死難辭其咎。
“你哪兒錯了?”
“弟子不該仗勢欺人。”
“阿續,”絕塵道君彎肘,將自己的手搭在肩上,輕輕壓住陸續的手,“為師一向愛聽坊間傳言,也深以為兼聽則明,周聽不蔽,所以對於許多言論放任自流,未加以製止。即便是那些隨意編排的流言蜚語,為師也並不太在意。”
師尊的話,陸續深以為然。
他其實也不怎麼在意彆人的言論。何況彆人說的沒錯,他的確修為低微,資質平庸,連很多內門弟子都比不上。
今日若不是因為李意針對薛鬆雨的那句,他實在聽不下去,本也沒打算理會。
絕塵道君頓了頓,又繼續道:“若是陵源峰其他弟子借著為師的名號隨意行事,為師定不輕饒。”
“但你不一樣。為師收你為徒,自是要傳你道法,助你修行,護你周全。這其中也包括,給予你為師所擁有的權勢。”
“那些飛短流長若是惹得你不愉快,彆說欺人,就算提劍殺人,也有為師給你撐腰。往後再遇上類似的事,不必同他們客氣。”
陸續一直覺得,若自己還是一個心性還未定的稚子或者少年,師尊這樣教導,他必然長成一個不學無術,飛揚跋扈仗勢欺人的二世祖。
師尊的言傳,和自身的高潔品性極為矛盾,有著彆如雲泥,方圓難周的違和。
這種猜不透由來的溺愛讓他無所適從。
每當這時,就會不由自主地猜測:莫非他真是師尊流落在凡界的骨血?
陸續心情略微複雜,隻能想了個略微敷衍卻滴水不漏的回答:“師尊恩重如山,弟子無以為報。”
“無以為報?”絕塵道君輕笑,“下一句呢?”
陸續一愣。
下一句,他所知的隻有“無以為報,不如殺之”,以及“無以為報,以身許之”。
這兩他都不敢。
他不會忘恩負義,也不會大逆不道。
絕不會成為心存非分之想,覬覦師尊的逆徒。
“大恩大德無以為報,弟子定砥礪前行,不負師尊厚望。”
絕塵道君輕笑著未置一詞。
看似推心置腹的一番話說完,師尊的手還壓在自己手背上。
陸續不動聲色將手抽出,若無其事換了一處穴位繼續揉捏。
誰料過了一會,對方的手又覆上來。
溫熱光潤的手指輕扣住他的指根,往另一處穴位帶:“這裡的經絡不太通暢。”
又過一會“這處捏一捏”,“這裡揉一揉”,隔小半刻鐘,就拉著他的手換一處地方。
雙手頻繁的觸碰,令陸續心中有些難以言說的怪異。
但師尊的語氣和舉止都是那麼怡然優雅,似乎他的所作所為都如旭日東升,百川入海那般理所當然。
三刻鐘後,絕塵道君笑說道:“為師的腰和腿也似乎有些血脈不通。”
言下之意:腰也幫我揉揉,腿也給我按按。
陸續:“……”
他給師尊推拿肩頸,是帶著認錯討好的心,因為這樣顯得特彆的父慈子孝。
他並非行家裡手,不過揉捏幾個穴位裝裝樣子。師尊身強體健,根本沒有什麼血脈不通,經絡堵塞。
明顯就是在逗弄他。
“師尊……”陸續扶額,他一直都小心翼翼,從不逾規越矩,怎麼敢碰師尊的腰和腿。
可作為尊師重道的徒弟,也不能直接違抗師命。
好在絕塵道君分寸掌握得加到好處,輕笑幾聲後便將這個玩笑愉快地結束。
陸續如蒙大赦般告退離開塵風殿,走到山道路口,驟然覺得今日可能不宜出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