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續讚成薛鬆雨的意見。可一想到,她既然知曉,必定是看過……
他覺得應該把門關上,屋外吹來的風,此時此刻極度寒涼。
於興不讚同:“各有各的趣味。我雖也很喜歡《鳳鳴陵源》,但我們峰主單戀歐陽峰主,這事引起寰天峰許多師兄的不滿。”
“故事換了之後,追著看連載的人反而更多。寰天峰的同門都很期待……”
“大哥,”感受到陸續投向自己,幽寒似劍的陰冷目光,於興趕忙住口,朝他解釋:“這個月開始,主筆《戲春風》的又輪到寰天峰。故事也換了主角,是我們寰天的弟子。”
終於不用被寫進春宮話本,成日受人淩/虐了?
陸續心中一喜,迅疾拿起桌上的書。
……
“峰主……”楊師弟半跪在地,低泣著求饒,卻又受了狠重一擊。
“你叫我什麼?”
“師尊……”
攻擊未停,一劍比一劍凶狠。
“長寄……啊!”
殷紅順著玉柱緩緩流下,滴落在辰宿殿光可鑒人的金石地板上。
破碎的沙啞聲哭喊了一夜,換來的卻是更為暴戾的猛攻。
……
陸續啪的一聲合上書,心中忽然升起心驚膽顫的預感:“這書寫的什麼。”
於興朝他解釋:“說的是峰主和寰天峰小師弟。”
寰天峰從外門升上來一個小師弟,據說容貌更甚陵源峰的陸續。
峰主對他極為寵愛,將見令如見人的峰主令都給了他。
同門們隻見過他本人,不知他名字,於是取峰主的神劍闕楊中的一字,叫他楊師弟。
因為這個小師弟許多人都親眼見過,寰天峰中有關他和峰主的桃色傳聞,比書中更多。
弟子們也比之前更翹首以盼下一回的《戲春風》。
陸續:“……”
雖然換了師門,換了名字,這人不還是他嗎?
他偽裝成寰天弟子,帶著峰主令調查於興的冤情,怎麼就和寰天道君扯上這層關係?
雖然寰天道君想收他為徒,也不是這個發展。
他深吸了一口氣,麵無表情:“這件事有人告訴過寰天峰主嗎?”
哦,對了。寰天峰主那日和他一起得知的《戲春風》,他沒看過。
想來師尊也應當不知。
隻有溫柔大度的鳳鳴峰主,才會興致勃勃說“自己也期待後續”。
陸續想著哪天找個機會,將此事告訴寰天道君。
以他獨斷專橫的性格,想必不會允許門下弟子這樣編排自己。
他應當會找到執筆弟子,命他換個內容。
誰料於興說:“峰主知道。其他峰的師兄師姐們所寫的內容,峰主不好乾預。但寰天峰的《戲春風》,要先經過峰主過目,他同意了,才能刊印。”
他又小聲道:“峰主也很期待後續。”
陸續渾身一頓,如遭雷擊。
柳長寄這個不講武德的瘋批!真就腦子有病!
他真正喜歡的是師尊,就算要看自己的風月話本,難道另一方不該是師尊?
……不過細細想來,越是喜愛的東西,越是放在心尖,珍之重之。隻會在孤枕難眠的寒夜,於心中深深思念,怎麼會容許這些風月話本將人褻瀆。
用來報複陸續拒絕拜師的不識抬舉,卻是恰到好處。
無奈歎了口氣,陸續壓低幾分聲音,小聲問道:“你們有沒有聽過,有關柳峰主和我師尊的流言。”
“不是《戲春風》裡的故事。就他們兩人。”
薛鬆雨搖頭:“宗內傳聞,二位道君入宗後沒多久,還是金丹境界就已經結為莫逆。此後百年,二人並肩而戰,晉升元嬰和成為峰主的時間也相差無幾。是真正的生死之交。”
陸續眉宇微不可查地皺了皺。
他來乾天宗時日尚淺,深居簡出,少有和同門交流,對於宗內的奇聞軼事,了解非常有限。
很多事,都是他穿越來炎天界之前看的故事設定。
他自己沒在宗門內聽過寰天道君喜歡師尊的傳言,薛鬆雨她們來了幾十年,也沒聽過。
可見寰天道君不想這事被人知曉。
和秦師方休他們一樣,他也將此事壓在心頭,等有朝一日時機成熟,將修為儘失的師尊強取豪奪。
他暴虐恣睢,獨斷專橫,心機城府卻也極深。
覬覦師尊的那幾個大能,沒一個是省油的燈。
保護師尊一事,任重而道遠。
這時於興忽然問:“峰主……大哥如何看待峰主。”
方才聊八卦時的興味盎然和心潮澎湃,已從喜慶味十足的臉上消失,大苦瓜又成了一副正襟危坐的端正模樣。
隻是閃爍遊移,不敢直視陸續的漂浮眼神,昭示他內心的惶恐。
陸續有些奇怪,大苦瓜為何突然有此一問。
他和寰天道君的關係,很難用單純的好壞來形容。
若是可以,他會儘量避免同對方接觸。寰天道君好狠鬥勇,凶殘狂傲,就連同為元嬰修士的峰主們也怕他。
可惜他不得不和對方有所接觸。
寰天道君看不順眼師尊對他好,要搶他這個“絕塵道君的徒弟”。
而且他還欠著寰天道君一個人情。
你們峰主是個瘋批——這種話,自然不能朝於興說。
他隨口敷衍奉承:“寰天峰主乃是人中龍鳳,道行高深,豐神俊朗,氣宇軒昂,通情達理,實乃當世俊傑……”
“誰!?”
陸續倏然感覺到背後一股陰冷氣息,極其微弱,但沒能逃過他敏銳的直覺,激得他脖頸一涼。
有人將靈息隱藏得極為巧妙,站在他身後。
也不知究竟何時進的門,在他後麵站了多久。
心念電轉間,他已拔劍出鞘,身形迅捷如風,轉了一個刁鑽淩厲的角度,將劍尖挑向敵人所在。
“你竟然能察覺到本座?”一聲熟悉的狂妄笑音傳入三人耳中,渾然天成的威儀令人悚然心驚。
虛空猛然扭曲,隨著笑音的落地,無形的罡風幻化出一道頎長俊勁的人影。
於興的臉嘩的一下唰白,戰戰兢兢跪倒在地。
寰天道君抱肩而立,微揚的下頜昭示出傲視蒼穹的睥睨,對指在脖頸前的劍尖視若無睹。
陸續瞬間想通了事情的經過。
難怪於興一反常態,進門前先敲門,又站在門口擠眉弄眼朝他使眼色。
寰天道君又是和他一道來的,他當時就站在於興身後,用陸續曾見過的隱蹤術,隱藏了自己的靈息和身形。
以陸續的微末修為,不可能察覺得到。
後來於興進了門,在峰主眼皮底下,不敢再朝陸續暗中提醒。
他一直都站在陸續身後,將他們的談話聽入耳中。
於興的問題,也是在他授意下問的。
方才陸續敷衍搪塞的奉承,令他心中不滿,靈息有了輕微波動,才讓陸續察覺。
娘的這個瘋批,竟然如此正大光明站他身後,偷聽他們的談話。
陸續心中怒罵,他們方才,應該沒說什麼會惹怒他的壞話吧?
“即便元嬰修士,也沒幾個人能看破本座的隱蹤術。”寰天斜眸看了一眼指著自己脖頸的劍尖,不以為意狂妄輕笑,“你這一劍很漂亮。”
他伸出手,似是要去抓陸續手腕。
陸續先一步收回手,握劍行禮,冷聲道:“參見柳峰主。”
寰天道君愣了片刻,勾了勾嘴:“生氣了?”
“弟子不敢。”
一陣涼風吹過,從門外帶入幾縷朔氣寒煙。
“本座想看看,你平常什麼樣。”他像是鄭重認真地解釋,“你在聞風麵前太過拘謹,對本座更是疏遠。隻有這樣,才能見到你更為真實的一麵。”
俊朗眉眼彎出柔和的弧度:“很有趣。”
令他深深著迷。
而那驚世的一劍,更讓他為之魂悸魄動。
陸續嘴角揚出偽裝的假笑:“多謝柳峰主誇獎。”
他收劍入鞘,又從兜裡拿出金燦光耀的峰主令,雙手奉到對方麵前:“多謝峰主將令牌借與弟子,如今完璧歸趙。”
他先前以為,這東西像聖旨一樣,隻是個載體,想寫多少寫多少。
後來才知,原來是尚方寶劍,峰主令僅有這麼一個。
他早有心歸還,可惜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。
寰天弟子的道袍可以找大苦瓜轉交,峰主令這等重要之物,不能經過彆人之手,必須當麵交還。
“本座送出的東西,豈有收回的道理。”寰天道君無聲輕歎,“你拿著,以後就是你的。”
陸續垂眸,保持著這一姿勢,一動不動。
寰天沉默了半晌,也拒不收回。
他轉移話題:“你方才的那一劍,掠影驚鴻,歎為觀止。本座想好好教導你,不讓你的天賦被聞風埋沒。”
“我不……”
“不用拜師。隻要你願意學,本座定然儘心指教。”
“我不……”
“本座也不會讓你吃太多苦。我們有的是時間,可以每日一個時辰,慢慢練。”
陸續不說話了。
他說一句,對方就打斷一句,而且自說自話,全然無法交流。
他已經拒絕過很多次——此生隻拜絕塵道君為師。
柳長寄默默歎息。
他拿陸續沒轍。退無可退,進不敢進。
隻能將他放在心頭最柔軟的位置,任由他在自己麵前放肆。
他斜睨一眼跪倒在地的於興:“走吧。”
於興手腳並用爬起來,一步一趨跟在峰主身後,戰戰兢兢地離去。
呸!陸續朝寰天道君離去的地方,吐舌做了個鬼臉。
薛鬆雨此前一直低眉垂首,此刻終於長舒一口氣,站直了身。
“你不光把劍架在秦時脖子上,還把劍尖指向柳長寄。我看你以後怎麼辦。”她嘴上幸災樂禍,臉上憂心難掩。
敢對柳長寄不敬的人,墳頭草都有於興那麼高。
陸續如此不識抬舉,日後難免遭他刁難。
“有師尊在,他不會真動手傷我。”陸續好笑又無奈,師尊是他的護身符,就算不為報恩,為了自己的小命,也得將師尊保護好。
若是師尊真有一天修為全失,落入他們之手,他也定然死無全屍。
作者有話要說:
靈魂小劇場
1.
陸續:秦時又送詛咒之劍,又下毒。
秦時:心累了太多章,不想說話。
2.
陸續:《戲春風》越來越扯談,應該叫柳長寄把書都燒掉。
於興:雖然但是,這就是峰主讓人寫的。
3.
陸續:柳長寄怎麼還沒放棄當我師尊。
柳長寄:本座不想當你師尊,隻想做你道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