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1章 第041章(1 / 2)

薛鬆雨進門的時候,陸續反坐在凳子上,下頜抵著椅背,一動不動看著桌上放著的凶劍“無究”,和一杯冷掉的茶。

她眉頭一皺:“又是秦時送來的?”

陸續點頭。

“裡麵放了些什麼毒?”

陸續搖頭:“不知。但必定沒安好心。”

他剛打翻了秦時奉給師尊的那杯毒茶,秦時就即刻給他送了一杯來。

這帶著殺意的威脅,太過明目。

秦時說這茶可以溫養經脈,對他結丹大有裨益。

那麼他的意思很明顯:詛咒他結丹失敗。

最好能受嚴重內傷,從此不能修道,被師尊趕出陵源。

上一次,師尊和師叔,還有寰天道君商討他結丹一事,秦時顯然比他們三人心急。

給他準備丹藥?在丹藥裡動點手腳,他結丹必然失敗。

這段時間,秦時替他療傷,指導他練劍,對他的態度越發和善。

而秦時眼底閃過的鋒光和晦暗,以及那濃戾到幾欲凝結的殺意,他閉著眼睛都能感覺出來。

薛鬆雨憂心道:“你打算怎麼辦?把這件事告訴絕塵道君?”

“要怎麼說?秦時送我寶劍,送我丹藥,指導我修行?這些師尊都知道。”

說秦時對他暗藏殺機?

證據呢?秦時下的毒,絕對驗不出來。

秦時對他無微不至的關心,陵源的同門見了,誰不稱讚一句大師兄心襟廣闊,明月入懷。

若說秦時有意害他,彆人隻會覺得他惡言中傷,心腸歹毒,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。

秦時那麼多年的偽君子,不是白演的。

就連師尊都一直對他深信不疑。

“不必擔心,”見薛鬆雨愁容滿麵,陸續笑著安慰,“他不會在人前動手。背後那些陰謀算計,我知道怎麼防備。”

薛鬆雨看著陸續將冷掉的毒茶透過窗戶,潑在外麵的泥地上,便斂去了臉上的擔憂神色。

他倆在這兒成日提心吊膽,憂心忡忡也沒用。

日子該怎麼過,還得怎麼過。

最終隻能心歎一句:聽天由命。

她轉移話題:“有一次在深木林,你見到問緣峰的幾個門人爭吵,還記得嗎?”

今日過來,本也是為了給陸續說這件事。

陸續回憶片刻,點了點頭。

他還留有一些印象。

似乎是問緣峰的一個女修,遭到同門孤立排擠。他去找薛鬆雨練劍的時候,剛好看到她們爭執。

“那日之後,徐婉時常來樹林,和我一同練劍。”

天璿法會將近,有意參加的修士們,修煉更加刻苦勤勉。

陸續和薛鬆雨這樣,少以和同門來往的人並不在少數,也有許多人要找安靜地方獨自修行。

陵源,問緣,寰天三峰交界處,那片古樹參天無人管轄的偏僻森林,便成了不願在自己峰內和同門一起修煉的修士們最佳去處。

陸續被禁了足,於興受了內傷要養,薛鬆雨沒了可以切磋的對手。

而在問緣峰內時常被同門找茬的徐婉,為了避開同門,也跑去了深木林。

自然而然和薛鬆雨成了一起修行的同伴。

雖未深交,長時間待在一起,關係也變得尚可。

“休息的時候,我們會坐在一起閒談。她上次見過你,那日問起,我便說了你是陵源峰的弟子。”

“她知你是我朋友,希望我能介紹你們認識。我沒答應,來問問你的意見。”

陵源峰某某,和陵源峰陸續,有著天淵之彆。

陸續身份特殊,薛鬆雨沒告訴徐婉他的名字。願不願意結識徐婉,得先問過他的意思。

“我無所謂。”陸續毫不在意輕笑,“你哪天把她帶來就行。等師尊解了禁足令,我也還是要去那邊練劍,總會遇到。”

告訴徐婉,他就是乾天宗大名鼎鼎的漂亮擺設,也礙不了什麼事。

說起來,徐婉遭受同門排擠,和他境遇相差無幾。若是性格相投,大家還可以抱團取暖。

“還有呢?”陸續看薛鬆雨神色,便知她還有事要說。

“還是和徐婉有關。”薛鬆雨把玩著自己的大辮子,抿了抿嘴,“但這事隻是我瞎想的,也就和你聊幾句。”

陸續點頭:“我知道。”

他又不是大嘴巴,不會將彆人的秘密到處宣揚。

何況即便他想說,也找不到人分享。

“我有沒有給你說過,徐婉資質很好?”

徐婉入門十多年,就已突破金丹。現在已經是金丹初階修士中的佼佼者。

天璿法會,乃是炎天界道門盛會。三宗四門十二派都會派門下弟子參與。

大宗門要展現自己的實力,取得炎天界的話語權。

修士們同樣為此擠破頭皮。

天璿會對修士來說,最好的一點是,排名並非絕對因素。

隻要能好好表現,得大能們看中你的資質和潛力,或者彆的什麼令他們欣賞的閃光點,便能被收為入室親傳,從此一步登天。

徐婉的資質,比問緣峰親傳差了些,在內門弟子裡已算上乘。

她若是是參加天璿會,幫宗門贏得幾場比試,極有可能得到問緣峰主,或者其他峰主的賞識。

即便被彆派的能人看中,改投其他宗門,在天璿大會上也是允許的。

——所以問緣峰的同門,一定會對她百般阻撓。

“我聽徐婉說了一件事。”薛鬆雨瞥了一眼陸續,“寰天峰陳棋的事,你肯定沒忘。”

陸續點頭。當然沒忘。

陳棋遭同門欺辱,被神秘魔修所救,贈予功法。

以他當時的心境,為了出人頭地,修煉魔門功法毫不猶豫。

“據徐婉所說,乾天宗有一個秘密傳聞,受同門排擠欺淩,又資質尚可的修士,遇到魔修的不止一個。”

陸續心中一凜,驟然浮現一個事件輪廓:“有魔修混在乾天宗內,專挑這樣的修士下手?”

例如陳棋和李意。

他們為了變強,不管什麼道,都願意嘗試。

“徐婉說,這是很少一部分人才知道的秘密,叫我千萬彆到處宣揚。”

“那是當然。”

修煉魔功的人定然不會讓彆人知曉。

陳棋陰溝翻船,純屬時運不濟。否則他現在還好好的待在寰天峰,當著一個地位不低的高階弟子。

關鍵是……

“她是怎麼知道的?”陸續眉頭微微一蹙,“她也遇到魔修了?”

以徐婉的現在的處境,那魔修極有可能來找過她。

或許藍男不分是她心中糾結忐忑,想找人傾吐,卻又不敢明說,隻能以“我有一個朋友”“我聽彆人說”這樣的說辭,將此事隱晦地告知薛鬆雨。

“我不知道。”薛鬆雨的大辮子在空中晃出一個半圓,無奈道:“這就是我瞎猜的地方。如果不是聽你說了陳棋的事,我也不會朝著方麵想。”

聽說了陳棋的故事,再聽徐婉這麼一說,立刻就會產生相同的聯想。

陸續問:“她的修為,是否短時間內突飛猛進?”

“你問我?”薛鬆雨如同看弱勢群體一樣,關愛地看著陸續,“一金丹高階的魔修站你麵前,你能分辨嗎?”

陸續:“……”

他不能。他和薛鬆雨這樣的菜雞,境界高一點的魔修,站眼前他都不知道。

李意也是因為煉岔了氣,走火入魔,才讓他感受到一絲極淡的魔息。

陳棋他們修煉的完整心法,有著極好的偽裝,隻有寰天道君那樣的頂級大能才能看出異狀。

徐婉境界本就高於薛鬆雨,她根本看不出來。

“你要不將徐婉帶過來,我請師尊查一查?”

“不。”薛鬆雨神色鄭重地看了陸續半晌,才低聲道:“即便她真的修煉了魔門功法,隻要沒做傷天害理的事,我不打算告發她。”

“我被峰主所救,帶回乾天宗。入了道門,成了道修。若當時是一魔修路過,大發慈悲救了我,說不定我現在就是魔修。”

陸續心中了然。

他不知薛鬆雨的過去,正如她也不知他的。

一但入道,就和凡界斬了因果。所有身為凡人時的前塵往事,便該一筆勾銷。

他不知她曾發生過什麼,為何同她的弟弟失散。

他隻清楚,薛鬆雨從未放棄尋找。

若是薛喬之此時還在世,應當也是修真之人,也有可能入了魔門。

道統之爭,並不涉及善惡。乾天宗裡那些欺壓同門的修士,未必就是好人。

何況他們隻是天地一蜉蝣,隨波逐流自顧不暇,哪管什麼大義蒼生。

“我知道了。這事我會保密。”

陸續擔心星炎魔君衝著絕塵道君而來,因此格外敏感在意。

陳棋金丹高階的修為,都看不透那個魔修。徐婉才初階,更不可能知曉。

何況這僅僅隻是他二人的猜測。

“勾結魔修”是排除異己的最好罪名。

徐婉正遭受同門排擠,貿然一句話,就有可能被嫉妒她的那些同門拿來添油加醋大做文章,將她陷害成第二個於興。

他朝薛鬆雨揚了揚下頜,正色道:“你也不要和她牽扯過深。萬一她真的修煉魔功,一朝事發,極有可能波及到你身上。”

薛鬆雨點頭:“我知道。”

“誒,你說,”陸續打趣,“會不會有魔修來找我?”

他也和當初的陳棋,現在的徐婉一樣,被同門妒忌怨恨,遭受彆人的冷嘲熱諷和孤立排擠。

“不會。”薛鬆雨毅然搖頭。

“因為我有一個好師尊?”

“因為魔修找上的都是資質上乘的修士。”

陸續無言以對。他這樣資質平平的庸才,魔修也看不上眼。

兩人又打趣了幾句,忽然傳來敲門聲。

木質的簡陋房門原本就大敞著,二人轉頭一看,於興筆直地站在門口,僵直得宛如一顆圓滾木樁。

陸續疑惑打量他一眼。

如今他們三人的關係,大苦瓜往常都是一聲“大哥,我來了”直接進門。

今日怎麼一反常態,恪守規矩?

正想問一句“怎麼了?”話還沒說出口,就見大苦瓜不停朝他擠眉弄眼。

他即刻警覺地朝外張望。四處梭巡一周,沒發現任何異常。

到底怎麼了?

他又將目光重新移回於興臉上。

這時於興神色端正,腰背直挺。如同在師長麵前的老實學生,正色中又帶了幾分對嚴師的畏懼。

陸續一頭霧水,看著大苦瓜朝他打招呼,又在桌邊坐下,極力做出同往常一模一樣的舉止,卻因為身體過於僵直,一言一行都顯得有些用力過猛。

坐下後,於興從乾坤袋裡拿出一本書,聲音微顫:“大,大哥,這是最新一回的《戲春風》。”

陸續咬了咬後槽牙:“拿著滾蛋。”

難怪他今天行為異常。將他作為主角的風月話本拿到他麵前,大苦瓜腦子裡缺的不是一根筋。

是根本沒腦子。

薛鬆雨拿起來,隨意翻了翻,頗為不滿歎道:“自從主筆輪到陵源峰的人後,內容就沒多大意思。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由鳳鳴峰的師姐繼續執筆。”

一年多以前的《戲春風》,故事還是絕塵道君,寰天道君,和鳳鳴峰主纏綿悱惻的三角戀。

寫到一半,作者輪換到陵源峰,內容就全是陸續和三位尊者不得不說的故事。

成了春宮話本。

而且這位陵源的同門為了泄憤,將陸續寫得特彆的淒慘,受儘淩/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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