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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不行,太冒險了。”明白陸續的意圖後,歐陽師姐急忙搖頭,“即便師尊他們通過天雷,確定無儘崖的位置,也不知需要多久才能強行打開無儘崖的出口。”
她沒敢說,陸續撐不過幾道天雷,在救援到來之前就必死無疑。
陸續故作輕鬆笑道:“也有可能第一道天雷過後,他們找到無儘崖,即刻就能打開出口。”
“不行就是不行。”懸壺濟世,醫者仁心的丹霞峰師姐此時一改溫柔常態。
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送死。
幾人的爭執引起了其餘人的注意。
劉漳聽到她們的話,深深看了陸續一眼:“陸師弟,你可要考慮清楚。”
“若是天雷降下,師父他們可以找到無儘崖。我們隻要多撐一些時候,就能等到救援。可你,很難撐到那個時候。”
“你真的願意,犧牲你一人的性命,來救我們?”
其他人默不作聲。劉漳說的很有道理。
他們遍體鱗傷筋疲力儘,很難撐過今晚。隻要陸續引來天劫,他們獲救的機會很大。
但陸續必死無疑。
換做自己,恐怕沒幾人敢說,願意犧牲性命,救幾個和自己才認識兩天,並無深厚交情的同門。
讓彆人踏著自己屍體得救的滋味不好受。
要死一起死,心裡才平衡。
陸續哂笑一聲。他又不是普度眾生的得道高僧,沒那麼高潔的品性。
和幾位溫柔美麗的師姐死在一起還好說,沒人想和一群全身血汙的男人同穴。
不過是為自己爭取一線生機。
不這麼做,他自己不也得死。
“陸師弟,要不還是彆了吧。”兩個陵源峰的同門被嚇出一身冷汗。
絕塵道君有多喜愛陸續,陵源峰無人不知。
秦時師兄也對這個師弟關愛有加。
陸師弟若是在雷劫中身死道消,其他同門或許能活著離開無儘崖,他們可難說。
方休尊者定然扒了他們的皮。
“大家身上有沒有提升修為的丹藥,先借我一用。等離開無儘崖,我必會奉還。”
陸續愛憎分明,淡漠的性格中又有著固執偏激的一麵。
他道心堅定,一旦下定決心,彆說十頭牛,就算一百頭也拉不回來。
“陸師弟!”幾位師姐還想再勸,他已經不管不顧,直接將騰蛇內丹吞入腹中。
這下無論誰再說什麼,都沒用了。
“陸師弟,這是溫養經脈的丹藥。”一個同門拿出自己的珍藏。雖然起不到多大作用,聊勝於無。
身上有帶提升修為丹藥的人,紛紛將藥給他。
既然要做,就來票大的。
陸續將丹藥一口氣全部吞入腹中,來了個十全大補。
他又朝陵源峰兩個同門說道:“這些人你們幫我記一下,出去後將這事告知師尊。”
他和這些同門才認識兩日,有些隻看熟了臉,名字還對不上號。
也懶得認真記,反正出了無儘崖,往後少有交集。
但他不會欠著彆人一顆丹藥。
兩個陵源弟子手心全是冷汗,想到方休尊者的殘忍手段,感覺自己還不如和陸師弟一同死在這裡來的輕鬆。
騰蛇金丹的靈氣漸漸在體內散開,融入血脈,陸續能清晰感覺到自己經脈的變化。
靈氣漸漸膨脹,衝擊著脈絡,如海嘯般朝丹田氣海猛灌,濃鬱到開始凝結成型。
山洞外,狂風大作黑雲翻湧,劫雲集聚。
天丁震怒,煌光隱現,預示著即將到來的電閃雷鳴。
朝著山洞湧來的妖獸潮感受到雷劫的威勢,一時不敢靠近。
千百雙閃著妖異紅光的獸目,齊刷刷盯著洞口的方向,有種令人悚然心驚的恐怖詭異。
陸續盤腿坐在洞口,其他人擠在洞穴的角落,和他拉出最大的距離。
眾人心懷忐忑,希望天雷降下後,峰主們能找到無儘崖,打開出口。
可又怕出口一時難以打開,他們仍舊活不過今晚。
轟然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,一道巨大白光,如利劍般劃破蒼穹,從天空直墜而下。
第一道天雷,降臨。
陸續築基時有師尊護法,將天雷統統攔截在外,他此前沒受過雷劫。
雷光打在身上,似有皮開肉綻之感。
但他受傷的情況不少,這幾日在秘境中就沒好過,可能都已經習慣到麻木,也並不覺得多疼。
牙一咬,忍忍就過了。決然的表情都沒怎麼變過。
一擊之後,是短暫的寂靜。黑雲中亮光閃爍,越來越耀眼,雷雲中正在積蓄第二道天威。
須臾後,第二聲天雷劈下,隨即又是片刻寧靜。
有人越發擔憂,峰主們究竟能不能找到不停移動的無儘崖?能不能強行打開出口?
陸續能撐到什麼時候?
自己能不能活過今晚?最終活著出去?
一束雷光巨劍斬下,又是一道天雷。
有人驚叫一聲,不忍地閉上眼睛。
陸續本就精疲力竭傷痕累累。無儘崖中靈氣運轉受限,血肉之軀硬抗三道天雷,已經是極限。
陸續自己卻想著,天雷是有點疼,體內靈氣也在瘋狂亂躥,他清楚自己身體正在遭受巨大損傷,但也沒比脈門受製,靈氣衝撞,或者被妖獸咬,要疼上多少。
他仍舊能麵無表情地忍耐住疼痛。
隻是不知孱弱的身板能撐多久。小弱雞什麼時候變成一隻小烤雞。
下一道雷劫降臨時,所有人都於心不忍地側目偏頭。
滿身浴血的白玉,在劫難之中,也依舊灼人心魂。
見過這一幕之後,往後無論再看到怎樣絕世的顏色,都不會再覺得美了。
他們已見過此生最為綺麗壯闊的光景。
***
無儘崖內血光衝天,妖氣彌漫,處處懸壓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沉悶殺機。
無儘崖外的太清穀,碧空如練光搖北鬥,星漢掛垂柳。
幾人手拿星盤,在眾星羅列的耀光下踱步徘徊,時而昂首望天觀星,時而埋頭趴在地上寫寫算算。
急切的弦音在空曠原野上回蕩,煙冥露重霜風號,天陰鬼哭聲嘈嘈(*)
更惹一片愁雲慘淡,心煩氣躁。
秀林峰主林德元按捺不住,再次焦急詢問:“到底還要多久?!都過了兩天兩夜,第三夜妖潮馬上就要來了!”
烈地峰主臨泉道人輕撫短須,仙氣飄飄自帶幾分怡然悠閒,輕鄙地瞥了他一眼:“大家都在儘力尋找,你慌有什麼用?每個時辰問一次,隻會徒惹大家心煩,還是靜下心來,安靜等待。”
“你徒弟不在裡麵,當然靜得下心。”
“我峰也有內門弟子陷在裡麵,都是一樣的焦急。”
“幾個內門弟子算什麼!”秀林峰主被他漠不關心的態度說得越來越怒,“內門弟子能和劉漳比?!他是這一輩弟子中翹楚,乾天宗弟子輩的第一人。”
“臨泉,你是不是就盼著我徒弟死在裡麵,這樣你那個被劉漳一直壓了一頭的徒弟才有出頭之日。”
秀林峰主一直認為自家徒弟無出其右,時常掛在嘴邊炫耀。
烈地峰主不服,處處較勁,二人不合由來已久。
丹霞道人急忙相勸:“唉唉,這種時候,一人少說兩句吧。大家都安靜點,彆打擾他們測算。”
“歐陽峰主的愛徒也在裡麵,為了尋找無儘崖,她彈了整整兩日的琴,半刻沒休息過。”
可惜傳回來的音波毫無變化,並未定位到無儘崖的所在。
丹霞道人又看了一眼絕塵道君,他的愛徒同樣陷在裡麵,還是一個剛入道兩年,尚未結丹的築基。
第一次入秘境,就遭遇到這樣的禍事,不知能不能撐過。
絕塵道君負手而立,站在一旁沉默不語。
星影光華灑在他身上,仿佛日月星辰都被這尊奪天地造化的聖物吸引。
他依舊宛如一尊神像,高貴奢雅,隻是畫筆難描的五官蒙上一層淡淡陰翳,恍眼一看似如一位凶神,清冷得令人不敢直視。
方休在他旁邊,來回踱著步子,卻悄然未發出一點聲響。
他心中的焦躁不比秀林峰主少,眉間的豎痕就沒舒展開過。
他甚至不止一次,想要威脅逼迫那幾個主峰的廢物弟子,叫他們快一點。
一個無儘崖的位置,測算了接近三天,還沒算出來。
可正如丹霞峰主所說,他們在測算時需要安靜。
他自己沒辦法找到無儘崖,此刻的作用還不如那一幫廢物,隻能和聞風柳長寄一道,在旁邊耐著性子等待。
他可以等,隻要能找到陸續,無論多久他都可以斂住暴躁的本性,安靜等待。
可陸續在無儘崖裡,還能堅持多久?!
焦灼的弦音傳回來的,仍是一潭死水的沉悶。
“宗主,”秀林峰主又忍不住催問,“要不還是把你那最擅長測算的徒弟召回來?”
這群內門弟子,顯而易見的不中用。
乾天宗主眉頭緊皺,心中同樣焦急。
他門下的弟子失誤,漏算了這次試煉的無儘崖,一下就惹惱七八位峰主,不想個辦法妥善處置,難以善了。
他又何嘗不想把親傳弟子召回來,可惜他徒弟此時在彆的秘境裡。
秘境大門關閉,最快也得一月之後才能出來。
況且無儘崖的位置哪是那麼好測算的。哪次不要個三五天?
一群人心急如焚,此時突然刮起一陣極不尋常的大風。
透亮的星幕陡然間黑雲翻湧,厚重層雲遮蔽星光,紫光在黑雲中乍隱乍現,即刻就是一場崩山裂石的電閃雷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