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劫雲?!”元嬰尊者們見慣天劫,無論是自己經曆的,還是彆人的,早該從容不驚。
即便身在凶險秘境,被迫渡劫也並非少數。
然而出了這麼大一事,試煉的弟子都被遣出太清穀,隻有峰主們留在秘境中尋人,誰在渡劫?
看劫雲的方向……無儘崖?!
大家瞬間想通關竅——天雷劈入的地方,隔著一層界壁,下麵一定是無儘崖所在!
有人引來劫雲,從無儘崖裡傳訊出自己的位置。
琴音頓時止住。
不等有人說話,幾道瀟逸身影已化作虹光,追風逐電朝劫雲位置直衝而去。
……
無儘崖內,烏雲壓頂。
黑雲中的亮光又開始積蓄。細密閃光像生滿尖刺的荊棘一樣捆綁糾纏,牢牢揪著人心。
山洞內的人眼望天邊,都期盼這道雷慢一點降下來。
這時有人驚呼:“那是什麼?!”
黑雲中的亮光和乍隱乍現滋滋作響的雷光不同,像是有人在外麵將深黑的天幕割破,漸漸透出救贖的暖輝。
“一定是峰主們!他們找到了無儘崖!正在想辦法打開出口。”
悠揚的琴音最先穿破界壁的裂隙,如同甘霖降下,滋潤修士們乾裂的氣海與靈台。
“是師尊!”鳳鳴峰弟子幾乎喜極而泣。
緊接著,手持重劍的寰天道君斬裂蒼穹,從強行破開的空間界隙出現,有如天神降臨。
陸續聽到眾人的歡呼,心知他們得救了。
他很想抬起頭看一眼,可惜強烈的睡意襲來,眼皮重如千鈞。
又一道炸雷響起。陸續不知這一次會不會被烤熟。痛他能忍,洶湧澎湃的疲倦和睡意抵抗不住,神思已經一片模糊。
雷鳴過後,劇烈灼燒並未襲來。
耳邊隻有一道溫柔雅音,如和風細雨吹拂,浸潤身心。
“阿續。我來晚了。”
陸續被緊緊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。
雖然意識模糊,但他心如明鏡——師尊幫他擋住了雷劫。
自己這個不肖弟子,又讓師尊為他費心了。
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和疲勞困頓一齊湧入心頭,陸續勾了勾嘴,心安神定陷入沉眠。
***
氣勢恢宏的九間大殿內,仙霧繚繞,順著雕龍畫鳳的石柱蜿蜒而上,直入青雲。
高大的紫金香爐淌出澹澹水煙,同凝滯的氣氛糾纏在一起,濃稠得難以化開。
乾天宗所有的元嬰修士都聚在大殿裡,或麵沉如水,或麵露慍色,寂靜詭譎,劍拔弩張。
“盛飛是本座門下弟子,本座教徒無方,他要如何定罪,全聽諸位峰主的,本座絕不姑息包庇。”
秀林峰主林德元側身朝眾人抬手一禮,便在圈椅上坐下,偏頭看向殿中一角,再不說話。
他這位親傳徒弟之一,平日行事低調,他有時都快忘了他。
誰知這回不出聲不出氣,惹出這麼大一亂子,真給他秀林峰長臉。
這種孽徒,要來何用。白費了他幾十年的栽培。
“還不是因為你厚此薄彼,收了劉漳以後,對另外幾個的徒弟關愛大不如前。”烈地峰主見縫插針,責怪道,“你這師父沒當好,難辭其咎。”
秀林峰主冷哼。
他以前收的幾個徒弟,收徒時看著道骨上佳,誰想到悟性平平,幾十年難有精進。
直到遇到劉漳,根骨曠世,悟性卓絕。
他的徒弟被臨泉道人的幾個親傳壓了幾十年,終於揚眉吐氣一回,自然要更為悉心地教導。
劉漳極有可能,成為繼秦時之後的第二個元嬰,他哪還有心思管彆的徒弟。
“各位峰主有門下喪命於盛飛手中的,想要些什麼補償,儘管開口。”秀林峰主無奈,不得不破財消災,“本座定然竭力令各位滿意。”
烈地峰主有兩個弟子陷入無儘崖後,死於騰蛇之口。
雖隻是不怎麼在意的內門,此刻也要表現出他對那二人極為看重,狠狠敲詐秀林峰主一筆。
因盛飛之故,有弟子身死的幾峰峰主,紛紛開口討要仙草靈藥。
秀林峰主咬著牙,一一應下,臉色陰沉得能擠出一灘水來。
“你們乞討完了沒?”等幾峰峰主說完後,寰天道君才緩緩開口,語氣鄙夷不屑,像是在嘲諷那幾位峰主這點小利小惠都看得上,似如乞丐討口。
“你們說完了,該輪到本座。”他昂首睥睨,態度狂傲朝向乾天宗主,“本座要他本人。要將他囚禁於寰天峰的寒獄。”
秀林峰要避嫌,按乾天宗門規,盛飛如今關押在主峰,等候發落。
寰天峰寒獄沒有活著走出來的人,關押在裡麵的修士受寒氣侵蝕,生不如死。寰天道君的意思,是要他的命。
一峰主驚訝:“寰天,你門下的弟子可都好好地從無儘崖裡出來了。”
寰天峰內門弟子實力強勁,除了被陸續護著的那幾位女修,受傷最少的就是他們。
寰天道君看都沒看對方一眼,隻冷眼望向宗主,氣勢咄咄逼人:“本座的話向來隻說一次。”
乾天十二峰,峰主平起平坐,宗主是統管全宗之人——雖然隻是表相。
寰天態度狂傲,目中無人,難免引起多人不滿。
宗主寬厚弘毅的麵色難以察覺地沉下半分,思忖片刻,最終若無其事般點了點頭。
“該問的都已經問過,就把盛飛交由寰天峰,也省得大家再商討如何定他的罪責。”
宗主沒意見,其他各峰不好再多說。
雖不滿寰天飛揚跋扈,他實力強橫,沒人願意為著一個盛飛和他叫板。
“這一個處理了,還有一個呢?”寰天說完後,輪到態度更為張狂的方休。
“還有一個?”有人驚詫,“除了盛飛還有誰?”
“那個誤測了無儘崖的人。”方休俊秀雙眸中閃著如毒蛇般鮮活殘忍的冷光,“老子要他的命。”
寬廣的九間大殿內驟然無聲。
青煙繚繞,仙霧彌漫,氤氳出一股沁骨的寒意。
那位失誤的弟子如何處置,是個難題。
因為他的偷懶失誤,讓三十個弟子陷入無儘崖,才有了盛飛引發的慘禍。
可他又是無心之失,無儘崖出現不過一秒。若出現在無人之處,或者隻吞噬了幾個無足輕重的內門,罰個閉門思過也就罷了。
隻是這回實在不走運,幾個親傳陷在裡麵。
大家心中有怨,難以大事化小。
乾天宗主神色訕訕,朝方休好言好語勸道:“那位弟子犯了大錯,我已按照門規,加倍處罰了他。”
“人生在世,誰能不犯一錯。若僅僅因為一次不小心失誤,就被處死,這讓彆的弟子怎麼想。乾天宗是炎天大宗,法度嚴謹,一切按照門規來,切不可罔顧人命。”
那位內門弟子能說會道,巧舌如簧,這幾年十分討乾天宗主歡心。
宗主不忍就此舍棄。
為了平息方休的憤怒,他誇讚陸續:“絕塵,這一回多虧了你門下高徒。若不是他舍身救人,引來劫雲,我們還不知多久才能找到無儘崖。”
“聽聞他重傷在身,我這剛好有幾顆溫養心脈的丹藥……”
“老子稀罕你這幾個破玩意?!”不提陸續還好,一聽到陸續,方休勃然大怒。
為了離開無儘崖,陸續強行結丹。其他人有驚無險出來,他重傷在身此刻仍舊昏迷不醒。
方休恨不得把那些人全部殺光。
“老子的話也不想再說第二次。”他憤然起身,一腳踢飛圈椅,“把那個弟子交出來,否則老子削平你的乾天峰。”
“方休!你不要太放肆!”
如此目中無人的恣意狂妄,一些峰主忍無可忍。
乾天宗主縱使再有涵養,此刻也沉下幾分臉色看向絕塵道君:“絕塵,你看這事……”
“怎麼?”絕塵道君手捧茶杯,優雅小啜一口,嘴角的笑意輕如和風,清朗嗓音說出的話卻令人驚出一背濕衣冷汗。
“熙寧說的不對嗎?”
忽然一陣寒風吹入,將繚繞直上的熏煙吹動,飄出扭曲嶙峋,似如一群張牙舞爪的鬼影。
眾人一片驚愕,大殿內寂靜籠罩,落針可聞。
寰天道君哼笑了一聲。
意思再明顯不過。若是有人說不,他就和絕塵一起蕩平主峰。
溫婉嫻靜的鳳鳴峰主此刻開口,麗聲消除了殿內沉寂,站隊的姿態表露無遺:“人人都有犯錯的時候,可也得看錯誤大小。”
“若每次試煉,都有一人不小心犯下大錯,折損一批精英弟子,我們的乾天宗,怕是後繼無人了。”
這話故意將後果說的嚴重。乾天宗門人眾多,即使選去參加太清穀試煉的弟子都是百裡挑一的修士,這樣的人宗內還有很多。
內門弟子,大家並不怎麼看重。隻是這回運氣不好,陷入了好幾位峰主親傳。
秀林峰主的態度瞬變。
就連一向當和事老的丹霞峰主,此刻也同意了方休的意見——他的得意弟子,也在無儘崖裡麵。
陵源一峰,就有三位戰力高強的元嬰劍修,何況還有劍尊寰天道君。
鳳鳴等三峰主站了隊。問緣峰主表示殺雞儆猴,提醒門人不要再偷懶犯錯,也未為不可。
乾天宗主無可奈何,隻得點頭,同意將那名弟子交由方休處置。
那名弟子甚得他歡心,他已經在考慮收其為親傳。
失去一個會阿諛奉承的弟子不是最重要的。
今日在十二峰所有峰主麵前,他這個有名無實的宗主,完全說不上話,顏麵儘失。
這一次的宗門大會,在劍拔弩張的氣氛中不歡而散。
作者有話要說:
*曹勳《古戰場》
陸續一旦下決定,對自己對彆人都狠得下心。
陸續受傷,師尊很生氣。
師尊小心眼,超記仇的~~