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續抬起眼梢,掃視大廳之中。
臉色瞬變的不僅蒼梧掌門,還有蒼梧派好幾位元嬰,以及幾位彆派的尊者。
看來這人來頭不小,認識這把劍的人還挺多。
也有許多同他一樣,不知道的。
眾人此時已被秦時那看似輕巧,實則蘊含強勁靈氣的一扔吸引了注意,紛紛將目光轉向插在地上的劍,又轉向蒼梧掌門,急切催促:“這罪惡滔天的人是誰?!”
不少元嬰修士在大陣攻擊中痛失愛徒愛侶,許多宗派甚至損失大批精英弟子,此時無人不想抓到真凶,將他千刀萬剮一瀉心頭之恨。
蒼梧掌門深吸了好幾口氣,才在眾人怒氣四溢的責問目光中,倉惶道出幾百年前的一樁舊事。
蒼梧派曾鼎盛一時,萬年道統傳承眾多,其中有一脈弟子,研習機關偃術。
幾百年前,機巧堂時任堂主名為張浚安,因和派中幾位堂主意見不合,負氣出走,帶領機巧堂的弟子自立門戶。
“什麼意見不合,蒼梧道兄,這時還藏著掖著做什麼。”各派在蒼梧宗傷亡慘重,許多元嬰尊者此時對蒼梧掌門心懷怒氣,語氣不善。
“張浚安和蒼梧道兄爭奪掌門之位,輸了,於是帶走一批弟子,重新創立一個門派。”
和鴻山派與天鴻派的糾葛如出一轍。
那位知曉當年經過的元嬰繼續道:“蒼梧道兄對此事一直耿耿於懷,後來隨便找了個借口,帶領門下弟子將張浚安的門派屠殺殆儘。”
他嗤嘲一笑:“蒼梧道兄自以為斬儘殺絕,哪知還有漏網之魚,如今彆人回來找蒼梧派報仇雪恨來了。”
這件事發生的時候,絕塵道君這一輩人還未出生,蒼梧掌門事情又做的絕,並未聲張,因此隻有當時已是元嬰的人才知道。
自立門戶一事,在九重天界都不算稀奇,炎天也時有發生。
兩派水火不容的多,因此屠戮滿門的卻鮮有聽聞。
如此深仇大恨,難怪那不知是張浚安本人還是他弟子的人,隱忍幾百年,處心積慮終於等到今日的機會。
陸續默默歎了口氣。有冤報冤有仇報仇,有事衝蒼梧派不行嗎。
又是一個因為仇恨,喪心病狂的瘋批,數萬修士無辜命喪他手。
眾人如刀般鋒銳的目光將蒼梧掌門盯出一身濕汗。
蒼梧派幾位元嬰不住向眾位道友賠禮道歉:他們一定找到張浚安,給整個炎天界一個交代。
“掌門!掌門不好了!”此時一個蒼梧弟子跌跌撞撞跑入大廳,神色萬分焦急。
“大呼小叫成何體統!”蒼梧掌門憋了一肚子火,隻能朝門下弟子身上發,“何事,說!”
“封印,封印,”蒼梧弟子上氣不接下氣,“封印破裂,不知還能堅持多久!”
蒼梧派的幾位元嬰臉色再次慘白如紙。
連不少彆派尊者也同他們一樣。
又怎麼了?陸續大為疑惑。要不是淩承澤直接毀了護山大陣,看那幾人臉色,他還以為大陣又被人開啟。
“眾位道友,”蒼梧掌門語氣低沉,愁容滿麵,向大家公布了一個更為可怕的消息。
陸續聽得一愣一愣。不愧是曾經做過一段時間道門魁首的大派,底蘊真多。
乾天宗和蒼梧派相比,宛如一個暴發戶,什麼底蘊,什麼道統傳承,通通沒有。
蒼梧派陣法一道十分了得,因此曾經肩負炎天界一項重任——鎮壓炎天界內為禍四方的大妖獸。
許多年前,有一隻蛟龍被蒼梧派捉拿,鎮在蒼梧秘境之中。
剛才毀天滅地的法陣啟動,秘境也受到震動,封印因此產生裂痕。
“護山大陣開啟,隻是蒼梧派內的修士受到影響。蛟龍衝破封印,整個炎天百億生靈,無論仙凡,都將慘遭塗炭。”
張浚安的複仇還沒完,這才是他的最終目的。
陸續實在不知該說什麼好。
那蛟龍既然如此凶悍,當初抓住它的時候,為何不直接殺掉?
留著活口,等著它哪日遇到機會,掙脫封印再次為禍世間?
他這問題一問出,又遭到幾位大能嘲笑。
好為人師的大能們爭先恐後給他講經傳道。
“天生天養的靈物,經過幾千年修行,多少都帶了一點先天靈氣。”
“要殺死蛟龍並非一件易事,需要多年時間。對於蒼梧派來說,鎮壓在門派之中,比殺死它得益更多。”
“蛟龍能為蒼梧山提供靈氣,還可源源不斷地提供煉器煉藥的材料。若是死了,取之不竭的珍貴龍鱗龍血就沒了。”
陸續麵無表情聽著,心裡早就捂住了耳朵。
解釋一遍就夠了,即便他天資愚鈍,兩遍再怎麼也能聽懂。
用不著給他說五遍,還是同樣的類容反複念叨,誰也不甘心少說一句。
就連才認識幾個時辰的妖王也不時插幾句,就因為他倆方才一起捏過鼻子?!
蒼梧掌門朝眾位道友陳述厲害,末了,又請大家緊急商議對策。
還有什麼可商議的。
隻能這些元嬰尊者親自去一趟秘境,封印能修補就修補,若是不能……就由大家合力將蛟龍誅殺。
無論如何,不能讓它衝破封印危害世間。
有幾位元嬰受傷過重,不宜出戰,剩下三十來人簡單商定後,決定速戰速決,即刻出發。
陸續用詢問的眼光望向絕塵道君:他是不是又要去?
元嬰修士們氣勢凜然地去征討萬年蛟龍,他一個剛結丹的小弱雞,在旁邊給大家搖旗呐喊助威嗎?!
兩方激戰,刀光劍影術法橫飛,尊者們靈壓強勁,到時候師尊還得分心保護他。
絕塵道君揚了揚嘴,笑意溫和:“我的阿續,當然要陪在為鳳師身邊。”
話音未落已溫柔拉過清瘦手腕,像是怕人跑了。
陸續無話可說,帶著幾分無精打采的乖順,跟著師尊,同一眾元嬰尊者進入蒼梧秘境。
對於眾人投在身上的怪異目光,他早就見慣不驚。即便心中不適,臉上依舊從容淡定。
好在接二連三的禍事令尊者們焦頭爛額,此時也沒人有多餘的閒情逸致,一直盯著一個修為低微,賞心悅目的金丹修士。
秘境中還有一隊負責守衛封印的蒼梧弟子。
陸續稍稍鬆了口氣,他不是一枝獨秀雞立鶴群。
炎天界戰力最強的幾十個元嬰修士,紆尊降貴進入一個門派小秘境。秘境中的金丹妖獸彆說襲擊,連探頭都不敢。
路上沒有阻撓,一行人很快來到封印之地。
幾根刻著咒文的巨大石柱圍繞在地牢入口,熒光流轉的強力法陣將地牢中關押的蛟龍鎮壓了成百上千年。
因護山大陣雷霆撼地的影響,法陣許多地方都出現了參差不齊的裂痕。
濃烈的妖氣從裂縫中噴薄而出,與法陣的絲絲靈氣交纏在一起,相互衝撞爭奪。
即便陸續這樣微末的修為,也能明顯感覺,隨著裂隙不斷增大,漏出的妖力也在逐漸增強,法陣已漸漸被壓製。
再這麼下去用不了多久,蛟龍就能衝破封印。
幾個元嬰陣修繞著石柱走了一圈,細細觀測法陣,幾人商議片刻,很快得出結論。
這麼多位尊者在此,修補法陣不是難事。
大家合力先將妖氣壓製,他們修補斷裂的陣紋,隻要一天時間,就能讓法陣恢複如初。
蒼梧掌門心中大石瞬時落地,愁苦的臉色終於有所好轉。
陸續也在心中讚歎,不愧是元嬰境界的陣修,隻一炷香就想出了對策。
和他以前被困山永幻陣時,幾天都想不出破解之法的乾天宗陣修有雲泥之彆。
陣修定好方位,元嬰修士們依次站上,在法陣外圍繞了一個圓。
準備工作很快就緒,眾人開始施法,一同壓製從法陣裂隙中泄露出來的妖氣。
修士們成竹在胸,神色輕鬆。
誰料此時,異變橫生。
一陣修倏然拔劍,一劍刺向站在他身旁,毫無防備的另一位陣修。
白刃穿心而過,血光飛濺,一代大能就這麼無聲無息的隕落。
殺了一人之後,陣修再次以迅雷之勢,攻向另一個離他最近的修士。
“你瘋了?!”尊者們又驚又怒,沒人料到他竟在此時臨陣倒戈。
“不,不是……”陣修神色倉惶,姿勢極其不自然地攻向對手,“身體他,他自己在動!”
“傀儡絲!”臉色剛剛好轉不過半刻的蒼梧掌門再一次大驚失色,“他身上被綁了傀儡絲!”
“張浚安的傀儡絲!他現在已成張浚安的傀儡!”
張浚安不知何時,悄悄在這個陣修的身上綁了傀儡絲,就等著眾人毫無防備的時候動手。
幾位元嬰回過神,一同出手瞬間將人製住。
然而人卻未能救回來——張浚安應是早有所料,隻打算偷襲出手。
傀儡被人挾製,脖頸間的精絲立刻緊縮,將傀儡割喉。
兩人殞命,一人重傷,修士們驟然亂成一團。
一元嬰厲聲質問蒼梧掌門:“傀儡絲可以操縱的距離有多遠?張浚安此時躲在附近,還是在秘境之外?”
蒼梧掌門支支吾吾答不上來,隻猶豫不定地說著:距他最後一次見對方,已經過了好幾百年,如今張浚安什麼境界,他也不知。
但張浚安天賦過人,不可用常理推斷,想必在秘境之外,也能隔著界壁操控傀儡。
陸續見過戒律堂的慘狀。
雖沒見到張浚安,但直覺他遠強於蒼梧掌門。
張浚安的所作所為,他無法讚同,卻不得不感歎一句,他的手段確實了得。
環環相扣的詭計,將炎天界所有元嬰尊者都玩弄於股掌之間。
“我們現在怎麼辦?”一元嬰看向僅剩的唯一一位陣修。
陣修皺眉:“還剩二十多位道友,壓製蛟龍也綽綽有餘,隻是站位得稍作更改,待我重新測算……”
話還未說完,一柄銀亮白刃從他背後穿透。
溫熱鮮血沿著劍尖一滴一滴落下,在雪青色的衣袍上開出豔麗血花。
被悄悄纏上傀儡絲的修士不止一個!
另一元嬰的身體也不受自己控製,再一次趁人不備偷襲得手。
傀儡絲纏在身上一點感覺也沒有?這麼多元嬰修士都發現不了?張浚安究竟有多厲害?
陸續正暗自腹誹,忽然一股由直覺和本能生出的危機預感令他脊背一涼。
被傀儡絲操控的修士居然徑直朝他而來。
他和蒼梧派的一群金丹弟子站在法陣十丈之外,元嬰修士速度急如閃電,一劍掃過幾位金丹,又一劍直指向他。
他下意識想舉劍抵擋,手臂卻僵直難動,不聽自己使喚。
陸續:“……”
傀儡絲纏在身上什麼感覺,此刻有了親身體驗。
……確實發現不了。
他也不知什麼時候,毫無所覺地被人設下傀儡絲。